许妙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少年意气与臭美邀功的问话撞得心尖一颤。
方才那点因他杀伐果断、实力突飞猛进而产生的恍惚与不真实感。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瞬间被这熟悉的、带着点坏心眼的得意笑容驱散得无影无踪。
他握着她的手，掌心温热有力，指尖甚至带着点战斗后尚未完全平息的微颤。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映着最后一点残阳的金红余烬，里面盛满了“快夸我”的直白期待。
像极了当年那个在演武场上使出漂亮一招后，就急吼吼跑到她面前炫耀的白家少爷。
巨大的反差冲击着她。
一边是瞬息冻结敌人、枪出如龙、气息沉凝的灵府七重修士。
一边是眼前这个凑近了、带着坏笑、等着被夸奖的、骨子里那份跳脱劲儿丝毫未改的大男孩。
强烈的对比让她心口又酸又软，一种混杂着骄傲、安心和说不清道不明悸动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她。
“帅？”
许妙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隔着轻纱斗笠，那双美眸狠狠瞪了白慕一眼。
眼波流转间，嗔怒之下藏着只有彼此才懂的亲昵。
她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指尖却在他掌心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帅你个大头鬼！”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恼的微颤，却更像是在掩饰那份被戳中心事的羞赧。
“就知道耍帅！刚才那冰渣子都差点溅到我裙子上！弄脏了你赔？”
她故意凶巴巴地，仿佛刚才那个满眼震撼、心尖微颤的人不是自己。
白慕被她掐得“嘶”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
他非但没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将那只想逃离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些，顺势还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赔！怎么不赔！”
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哄骗和赖皮。
“弄脏了，为夫亲自给你洗！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去你的！”
许妙儿被他这没脸没皮的话羞得耳根发烫，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那热度。
她抬起没被抓住的那只手，作势要打他，力道却轻飘飘的，更像是情人间的推搡。
“谁要你洗！登徒子！”
两人旁若无人地在这满地狼藉、血腥气尚未散尽的焦土之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拌起嘴来。
夕阳将他们依偎拉扯的身影在焦黑的土地上拖得老长，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与血腥，竟被这带着甜腻气息的打情骂俏冲淡了不少。
“哼。”
一声极轻、却如同冰锥刺破暖流的冷哼，自身侧不远处传来。
青月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数丈之外，黑色的裙裾在渐起的晚风中微微拂动。
她并未转身，依旧背对着这对“不知死活”的小夫妻。
但那道挺直如松的背影，却散发出比这荒野暮色更浓重的寒意。
那声冷哼，如同实质的冰针，精准地扎破了两人之间那点旖旎的氛围。
白慕和许妙儿同时一僵。
白慕脸上的笑容僵住，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
“啧，真扫兴……”
许妙儿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慌忙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垂着头，连看都不敢再看青月那边。
青月仿佛完全没听到白慕的抱怨，她微微抬首。
目光投向通灵城那两扇沉重得如同巨兽獠牙、正缓缓合拢的暗金城门。
城门轧轧作响，巨大的阴影切割着最后一线天光，宣告着城门的彻底关闭。
“城门已闭。”
她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依旧清冷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地不宜久留。随我来。”
说完，她不再看身后两人一眼，身形一动。
便如同融入暮色的黑鸦，朝着远离通灵城的方向疾掠而去。
速度并不快，显然是刻意控制着，确保白慕和许妙儿能跟上。
白慕看着那道迅速融入昏暗荒野的黑色身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回味着刚才媳妇儿指尖那点嗔怪的力道和温度。
他咂了咂嘴，脸上那点被打断的郁闷迅速被一种没心没肺的满足取代。
“走咯，媳妇儿！”
他伸手再次牵起许妙儿的手，这次动作自然了许多。
“跟着咱青大……青姑娘，找地方睡觉去！
这荒郊野外的，可得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别冻着我家妙儿！”
他拉着许妙儿，脚下发力，身法展开。
卷起一阵裹挟着焦土和淡淡血腥气的风，朝着青月消失的方向追去。
许妙儿被他拉着，身不由己地跟上，听着他嘴里那些不着调的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方才战场上的冷冽杀伐与此刻这吊儿郎当的嬉笑，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交织融合，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心安的魅力。
她悄悄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
荒野的风渐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散了最后一点血腥。
前方，那道黑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天光下若隐若现，如同引路的幽魂。
身后，通灵城巨大的轮廓彻底沉入浓重的黑暗，只剩下一个模糊而沉默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