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
靠近西城门一处荒废的宅子里。
一老者身穿粗布麻衣，戴着独眼罩，半躺在廊下躺椅上。
那只独眼望着紧闭的大门。
长风轻步过来低声道：“陆老先生，太晚了，小的扶您去休息吧。”
“阿绥什么时候回来？”老者突然问。
“陆先生可能一时半刻回不来，思春楼那边被毁，卫总管出事，主上还未回京，好些事需要陆先生出面安排。”
老者突然看过来：“今日潜入思春楼后院那个男子你认识？”
长风低垂着头，不紧不慢道：“是九姑娘的人。”
老者看了眼长风包扎后的胳膊：“今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保护老先生是小的职责，若不是陆先生突然返回相助，小的恐早已命丧当场。”
陆老先生仅剩的独眼落在长风渗着血迹的胳膊上，眸色幽深。
好一会，才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想再待会。”
“是。”
陆老先生靠着躺椅闭上那只独眼，放在一侧的枯手颤抖握了握。
阿绥自幼体弱，因儿时亲眼见到生母死在血泊里，自那之后便见血就晕。
但今日血腥弥漫他一点事都没有，不仅没有还耍的一手好刀法。
陆老先生一时间思绪万千。
再睁眼时，那仅剩的独眼眼神淡漠，神情麻木。
有些选择一旦错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砰！”
随着这突然一声，宅子里突然闯入一批黑衣人，为首是身披黑袍的黎叔。
长风和几个风云城侍卫瞬间上前，将陆老先生挡在身后。
夜幕下，黎叔只冷冷说了一个字：“杀！”
霎时间，所有黑衣人朝这些侍卫发动致命攻击。
长风被秋山引到一旁，对其毫不手软招招毙命。
黎叔缓步走到廊下。
“陆老将军，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这样的场景。”黎叔取下斗篷帽。
老先生那只独眼瞳孔一震：“是你？！！！”他的眼底下意识闪过一抹心虚。
“若知晓将军是这般恩将仇报的卑鄙之人，当年老夫就是死也要阻止雪神医为你解毒。”黎叔满是怒气和杀气。
早年，陆家军在南疆战场厮杀，陆老将军不慎中了南疆蛊毒。
雪神医得知后，不惜暴露身份用九黎族秘术炼制解毒药，只因中毒之人是镇守南疆的大将军，是大周的护国英雄，一旦南疆边境出事，大周岌岌可危。
可就是这次的救治，让陆老将军察觉雪神医和九黎族之间有着千丝万缕关系。
陆老先生闭了闭眼，不敢直视，嗓音低沉：“我没想害雪神医，我只是……只是想为陆家平反……”
“呵!”黎叔嗤笑一声：“为陆家平反，就用凤凰谷百十口人做交换吗？”
陆老先生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十八年前陆家被冠上通敌叛国罪，我苟活下来，一心只想平反报仇，想我陆家几代对大周忠心耿耿，到头却换来这样的下场，我不甘心……不甘心……”
他近乎嘶吼道：“前一刻我几万陆家军还在与陈国敌军血战，护佑大周国土不被践踏。后一刻就被自家所谓的援军与敌军两面夹击，那是陆家军有史以来打的最艰难最心痛的一场战。奸臣当道，帝王猜忌，我陆家难道不该报仇平反吗？”
“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为了报仇用凤凰谷做筹码跟风云城达成交易。”黎叔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因为你，凤凰谷被灭门。”
“我……我没想到会这样。”陆老先生双唇嗫嚅：“我只是告诉风云城雪神医和九黎族有关，我没想害雪神医害凤凰谷，雪神医一向行踪不定，凤凰谷地理位置更神秘莫测无人知晓，我当时只是想利用这个借口搭上风云城而已……我没……”
“啪！”
黎叔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不管你有心还是无意，事实因为你，风云城查到凤凰谷的位置，借倭寇之手灭了凤凰谷满门。”黎叔眼角泛红，瞳孔溢满了杀气。
当时若他在谷内，或许谷主就不会至今下落不明，谷内也许还有其他人存活，小主子也不用小小年纪背负如此仇恨。
此刻黎叔除了悔恨，心中还隐隐有一个不敢想的猜测。
五年前凤凰谷灭门，小主子从后山跌落，恰好被路过的应渊所救，当真那么恰好吗？
这里面的人为算计又有多少？
当时那种情况下，年仅十岁的小主子刚经历过灭门杀戮，身边无一个亲人，最是脆弱无助之时。
恰好一个同样脆弱阴郁且容貌俊美的公子出现。
最为低谷时期的相救，又多多少少有些同病相怜的相互救赎，是培养信任的最佳时机。
黎叔当真不敢想下去。
好在小主子不似同龄人那般单纯毫无心机城府，加之对男女情爱淡漠。
如若不然，宿州五年相处，就凭应渊层出不穷的手段早就骗取小主子那颗心。
届时，不仅九黎族圣物，就是整个九黎族也许都成为应渊的囊中之物。
黎叔一把掐上陆老先生脖颈，他不管陆家一案是真是假。
但凤凰谷因这老东西被灭门是真。
若对方不告诉风云城雪神医和九黎族有关系，对方又怎会为了九黎族圣物查到凤凰谷，进而……
他今日必须亲手杀了这个忘恩负义之徒。
陆老先生在刚刚看到来人是黎叔那一刻，就知晓即便他苟活十八年依旧不能为陆家报仇平反了。
因为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所以此刻，他没有反抗。
在他气息越来越微弱，濒临死亡边缘时，嗫喏哑声道：“陆……陆绥……假……假……”
“哼！”黎叔手下的力道并未停，他冷嗤：“蠢货！”
倏尔，附身凑近，在其耳边低语：“真正让陆家灭门的就是陆绥，十八年前的陆绥就已经是假的了。”
陆老先生不敢置信，仅剩的一只眼睛瞳孔扩散，嗯嗯呀呀想要说些什么。
但黎叔并未松开禁锢脖颈的手，反倒更加用力。
最终，陆老先生死不瞑目的瞪着独眼断了气。
黎叔直起身。
院子里的打斗也早已停止。
除了长风，其余人全都被就地斩杀。
长风被秋山断了四肢废除内力，瘫软躺在地上。
黎叔缓步走过来，冷冷道：“你们风云城当真是好算计！”他周身都弥漫着杀伐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