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不像是爆炸，更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被彻底碾碎。
“万天德”那具腐烂不堪的躯体，在数道黑光的持续侵蚀下，终于支撑不住，猛地一颤，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样，软软地瘫了下去。那颗曾经璀璨夺目、承载着百年修为的金丹，此刻已然黯淡无光，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溶洞中格外刺耳。
金丹，碎了。
随着这声碎响，万天德身上最后一丝属于“生灵”的气息，也彻底消散。一个金丹修士，就这么以一种屈辱而诡异的方式，陨落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溶洞里。
王山那双猩红的竖瞳，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源自本能的饥饿感。
他一步步走向那具尚在冒着黑烟的尸体，庞大的兽化身躯在地上投下扭曲的阴影。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对抗。
“嘶……哈……”
粗重的呼吸声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带着灼热的气流。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理智正在被一股狂暴的兽性疯狂撕扯，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只剩下最原始的、对血肉和能量的渴望。
他走到尸体前，半尺长的利爪毫不犹豫地探出，轻易地撕开了万天德已经腐烂的胸膛。没有鲜血，只有一滩滩恶臭的脓水。
王山在里面摸索着，很快，他的爪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是一枚储物戒。
他将戒指扯了下来，看都没看一眼，就用尽最后的一丝清明，朝着远处一个角落扔了过去。
“虎子……接住！”
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金属在摩擦。
角落里，一直紧张注视着战场的李虎和张梅一个激灵，李虎下意识地伸手，稳稳地接住了那枚戒指。戒指上还残留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和一丝冰冷的温度。
“老爷……”李虎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看到了。他看到了老爷是如何将那个不可一世的金丹修士活活“吞”掉，也看到了老爷此刻那副……那副完全不像人的恐怖模样。
那已经不是半人半兽了，而是一头彻头彻尾的凶兽。
身高超过一丈，浑身上下覆盖着幽黑致密的鳞甲，关节处生出狰狞的骨刺，一张嘴，锋利的獠牙暴露无遗，那双眼睛，已经找不到半点属于人类的情感，只剩下冰冷、暴虐的杀意。
王山的动作没有停。他再次伸手，从尸体旁边捡起了两件东西。
一艘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飞舟，和一个刻满了复杂星纹的罗盘。
破障舟，定星盘。
万天德赖以横行、追杀他们的核心法宝。
王山将这两样东西握在爪中，感受着上面残留的灵力波动，一股将其捏碎、吞噬的冲动涌上心头。
“吼——！”
他仰天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体表的鳞甲片片竖起，发出“咔咔”的摩擦声。
不行……快控制不住了……
【警告！警告！宿主异化程度已达95%！神魂污染加剧，正处于崩溃边缘！兽性反噬即将彻底淹没理智！】
【建议立即切断与畸变能量的连接，进行紧急神魂稳固！】
系统的警告声尖锐得像是要刺破他的脑海，但王山此刻听来，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遥远而不真切。
他的意识正在下沉，坠入一片充满杀戮与毁灭的血色海洋。
“老爷！”张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不怕那怪物般的身影，她只怕，那身影里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李虎紧紧攥着那枚储物戒，骨节发白。他咬着牙，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老爷把东西交给他，就是信任他。他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清点……战利品……保护好……他们……”
王山艰难地扭过头，用那双已经完全兽化的眼睛，看向李虎和张梅，一字一顿地挤出几个字。这是他作为“王山”这个身份，所能下达的最后指令。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整个溶洞，这一次，再无任何压制。狂暴的声浪化作实质的冲击波，将地上的碎石都震得跳了起来。
王山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双目中的最后一丝清明被彻底的猩红所取代。
他彻底兽化了。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彻底失去理智的王山，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四处攻击，而是缓缓地低下头，庞大的身躯就那么静静地立在溶洞中央。
他像是在……呼吸？
是的，他在呼吸。每一次吸气，周围空间中那些灰败的、充满污染性的混沌能量，就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化作肉眼可见的灰色气流，被他吸入体内。每一次呼气，又会吐出一些更加精纯、也更加狂暴的黑色能量，融入这片空间。
他与这个“涡轮陷阱区”，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共生。
他就是这片领域的核心，这片领域也成了他身体的延伸。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这种扭曲能量的掌控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李虎和张梅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能感觉到，此刻的“老爷”，比刚才击杀万天德时，更加危险，更加恐怖。
“虎哥，我们……怎么办？”张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李虎死死盯着王山的身影，大脑飞速运转。
老爷刚才的命令是……清点战利品，保护好少爷们。
对！少爷们！
他猛地回头，看向另一边角落里，被能量护罩保护着的王志泽和王志涛。两个孩子已经昏迷，但呼吸还算平稳。
“梅子，你守着少爷们，我去看看。”李虎压低声音，做出了决定。
“你疯了！过去会死的！”张梅一把拉住他。
“老爷把东西给了我，就是让我办事！他现在状态不对，我得想办法！”李虎甩开她的手，眼神里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万天德死了，但他的宗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老爷在失去理智前，肯定想到了这一点。他这是在用最后的时间，为我们铺路！”
李虎不是个聪明人，但他懂王山。
从逃出王家村开始，老爷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家人活下去。现在，他把自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也一定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必须搞清楚，老爷想让他做什么。
李虎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头恐怖的巨兽挪了过去。
每靠近一步，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就增强一分。李虎感觉自己的双腿在打颤，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终于，他走到了距离王山不到五丈的地方。
“老爷？”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那头巨兽缓缓地转过头，一双不含任何感情的猩红竖瞳，锁定了他。
那一瞬间，李虎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仿佛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听到了无数生灵的哀嚎。
但，巨兽并没有攻击他。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
李虎壮着胆子，将手中的储物戒举了起来：“老爷，东西在这。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巨兽的目光，从李虎的脸上，移到了那枚储物戒上。
它似乎……辨认出了这个东西。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狂暴，反而带着一丝……悲凉？
巨兽缓缓抬起一只利爪，指向了溶洞的更深处。那里，是之前被万天德失控攻击轰开的洞壁，也是那些更高级别的“畸变能量”泄露出来的地方。
然后，它又指了指李虎，指了指昏迷的两个孙子。
李虎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进去？
去那个更危险的地方？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巨兽却又有了新的动作。
它庞大的身躯，竟然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个被轰开的洞口前，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那个洞口！
它像一尊雕像，一尊由鳞甲、骨刺和肌肉铸成的，充满了悲壮与绝望的黑色雕像，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了自己身后。
李虎瞬间明白了。
老爷这是在告诉他，万天德的死，只是一个开始。外面，或者说，万天德的宗门，很快就会找到这里。这个溶洞已经不安全了。
而那个更深的、被污染的区域，对别人来说是绝地，但对已经适应了这种能量的王家人来说，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老爷用他最后残存的本能，为他们指明了方向，并决定用自己这副已经无法回头的身躯，为他们守住最后的关卡，争取最后的时间。
他已经回不去了。
所以，他选择成为一座山，一座守护着家人的，黑色的山。
李虎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朝着那尊黑色的雕像，重重地，跪了下去。
“老爷……我李虎，明白了！”
他磕了一个响头，然后猛地站起身，转身跑向张梅和两个孩子。
“梅子，快！带上少爷们，我们走！从那个洞口进去！”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犹豫。
他们必须活下去，带着老爷的期望，带着王家的血脉，活下去。
这，才是对这尊黑色雕像，最好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