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北县的夏日总是带着黏腻的湿热,地震局办公室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将午后的沉闷一圈圈荡开。
高天华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屏幕上是省厅下发的季度报表,可他的眼神却飘向了窗外——街角的振峰连锁酒店正拔地而起,如今已经在营业。酒店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像极了许振峰那张如今频繁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脸。
“小高,报表还没弄好?”隔壁桌的老李端着搪瓷杯过来,杯沿结着圈茶渍,“听说了吗?你同学许振峰拿金‘影’奖了,就演《外来媳妇本地郎》里的‘首富邻居’,评委说他把市井小人物演活了。”
实际上,地震局里的人都知道,高天华和许振峰是死对头,只不过,许振峰的世界里早就没有高天华这个人,而高天华的人生字典里,第一页就这着——死敌许振峰的名字。
高天华的手指猛地顿住,指甲在键盘上掐出个白印。
“演个破电视剧而已,有什么好吹的?”他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一个连三本都考不上的混子,靠耍宝拿奖,这奖怕是掺了水吧?”
高天华气得牙根痒痒,如果许振峰这时候刚好在他面前,估计高天华会扑上去,直接咬许振峰一口。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谁都知道高天华和许振峰是高中同学,当然更知道这俩人不对付。老李叹了口气,没接话,转身回了座位。
当年高天华是饶北一中的尖子生,每次月考都稳坐年级前三,鼻梁上的眼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许振峰则是出了名的学渣,课桌里常年藏着漫画和游戏机,期末成绩单上的红灯能连成串。那时高天华总爱站在讲台上领奖学金,目光扫过台下低着头的许振峰,心里的优越感像野草似的疯长。
可谁能想到,人生的剧本会翻得这么快?
高天华点开手机浏览器,热搜榜第一条就是“许振峰金鹰影帝”,配图里的男人穿着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和记忆里那个穿着拖鞋在巷口打台球的少年判若两人。
许振峰没有出席颁奖礼,这让高天华更加笃定,许振峰的这一个影帝绝对有水分,不排除里边99%是水分。
在热榜第一条的评论区里一片沸腾,有人说许振峰演技质朴,有人赞他逆袭传奇,还有人扒出他为家乡捐建学校的新闻,说他是“最接地气的首富”。
“首富?”高天华冷笑一声,将手机往桌上一摔,“不就是走了狗屎运吗?真走狗屎运?我不信!我看是中邪?多半是这样!”
这话没人接。整个饶北县谁不知道,许振峰重生的事早已不是秘密。一年前他还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赌徒(实际上,是高天华消息有误,许振峰只是输光了家产,还不至于欠债。),家暴老婆的新闻传遍县城,连菜市场的阿婆都能数出他的糗事。
后来,许振峰同小区里有人说,许振峰喝醉酒了,昏死了过去,醒来之后他像是换了个人。
先是替父母报仇,在收下濒临破产的黄氏纸板厂,又跑去广市开风投公司,最后在股市和期货市场里实现了财富自由。短短的十二个月时间里,许振峰的资产像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蹿,如今成了福布斯榜上身家1.5万亿的世界首富。
而他高天华,当年考上广师大,毕业后挤破头考进地震局,成了别人眼里的“铁饭碗”,如今却还在这巴掌大的县城里,拿着每月四千块的工资,连父亲那座半死不活的果园都没钱翻新。
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在聊许振峰又投了什么新项目,而他高天华只能缩在角落气得牙根痒痒。
前段时间刚开了一个高中同学会,听着那些曾经和他一起嘲笑许振峰的人,如今把“首富同学”挂在嘴边,那滋味比吞了苍蝇还难受。
“听说许振峰在饶北县的资产加起来快千亿了?”新来的实习生捧着手机感叹,“饶北港、纸板厂、连锁酒店……连我妈买的‘鸭屎香’茶叶都是振峰茶业的,说起来咱们县能有今天,多亏了他啊。”
“多亏他?”高天华猛地拍了下桌子,吓得实习生一哆嗦,“他那是为了自己赚钱!你以为他是慈善家?当年他欠着高利贷跑路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夸他?”
“高利贷?”实习生有些懵,在他的资料库里,首富许振峰的人生履历里没有这一环节啊!
“你懂什么,我是他同学,他几斤几两我不清楚啊!”高天华继续咆哮着。
办公室里的人都低下头,没人敢接话。
谁都知道高天华心眼小,可许振峰这一年为饶北县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
就说城东的振峰医疗用品厂,生产的口罩大量捐给医院等医疗机构,硬是把口罩价格压到成本价,还捐了几十万套防护服给县医院;城西的十二年制贵族学校,虽然学费贵,但对本地贫困生全免,光是今年就资助了两百多个孩子。更别说那些养殖场、酒店,解决了多少人的就业?老李的儿子就在振峰肉牛养殖场当技术员,月薪一万多,比他这个老子挣得还多。
高天华看着大家躲闪的眼神,心里的火气更旺了。他掏出手机,点开直播平台,注册了个新账号,用户名就叫“说实话的人”。
下班后,许振峰越想越气,他在自己租的房间里发脾气,砸了几样东西后,从抽屉里摸出几罐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两瓶,酒精上头,胆子也壮了起来。
高天华自己一个人喝了几瓶啤酒,天黑了之后,就随手点开了直播间……
“今天我就跟你们聊聊那个‘金鹰影帝’许振峰。”他对着镜头,脸涨得通红,“你们知道他高中时什么样吗?考试作弊被抓,还跟社会上的人打架,把人打进医院,最后是他爸赔钱才了事!”
弹幕一开始空荡荡的,偶尔有几个路人飘过。
高天华越说越起劲,把当年道听途说的糗事添油加醋地往外倒:“他还家暴!他前妻邱琳,也就是现在的妻子跟他过了没两年就跑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后来赌钱输了,把他老婆都当成赌注差点给输了,要不是中邪了,现在就是个街头要饭的……”
污言秽语像泼脏水似的往外泼,他甚至编造了许振峰发家后抛弃糟糠妻的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知是谁把直播间链接发到了本地论坛,涌入的人越来越多,弹幕瞬间炸了锅。
“你谁啊?造谣要负法律责任的!”
“就是,许总捐了那么多钱建学校,你在这说瞎话良心不会痛?”
“他在大学建图书馆和实验室,我就是广师大的研究生,我可以证明!”
“我是饶北县的,许总确实帮了我们很多,楼主怕不是嫉妒吧?”
骂声铺天盖地而来,可高天华却像打了鸡血。他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人数,从几百涨到几千,又破了万,心里竟生出种扭曲的快感。更让他意外的是,真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始跟着他起哄,甚至有人刷起了礼物。
“谢谢‘哥就是任性’送的火箭!”高天华眯着眼,酒精让他晕乎乎的,“你们看,还是有人知道真相的!许振峰就是个伪君子,演戏演得好,骗了全天下的人!”
他越骂越难听,礼物也越收越多。啤酒罐空了六个,屏幕上的礼物特效闪个不停,后台显示的收益已经突破五十万。高天华笑得合不拢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原来骂许振峰能这么“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