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消失了…”李当归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雪地,声音低沉,带着难以置信和后怕。
他猛地转头,直到看见不远处峨眉那安静站立的身影依旧无恙,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长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他们追踪的绝非乌苏,而是某种更诡异、更危险的存在,一个善于利用环境和幻觉的猎手。
“呼——”李当归握紧剑柄,不断的调整呼吸来使自己保持平静,同时警惕的看向四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每一寸翻涌的雪幕,不敢有丝毫松懈。
风雪声呼啸,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过了很久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你...乱跑什么...”峨眉不知何时已经走来,语气里明显带着埋怨。
李当归自知自己太过鲁莽,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提醒道:“峨眉姑娘,小心些,方才那东西,定然还未走远,我觉得那好像是——”
话音戛然而止,少年瞳孔骤然收缩,一道模糊的黑影毫无征兆地从峨眉身后那片浓密的雪幕中暴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凶猛程度令人咋舌,直扑棉衣女子的后心!
“小心!”
李当归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是凭借本能,一步踏出,瞬间挡在棉衣女子身前。
一股混合着冻土、陈血和某种无法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少年只感到一股原始的、几乎要撕裂理智的恐惧如冰锥般刺入他的脊骨,这不是对战死沙场的恐惧,而是对自身存在将被彻底抹除、化为冰冷虚无的深切战栗。
他猛地吸进一口凛冽如刀的空气,将那灭顶的恐惧强行压入丹田深处,喉间迸发出一声并非全然无畏、却决绝如寒铁的怒吼,将长剑的锋刃精准的迎向那猛冲而来的死亡。
一剑稳稳递出,手持长剑的少年狠狠地洞穿了那人影的心口,毫不留情。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李当归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的东西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人,它的皮肤紧贴着骨骼,呈现出一种被漫长严冬侵蚀过的、了无生气的灰败,如同陈旧的大理石,却又诡异地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闪烁寒霜的冰晶;深陷的眼窝中,已不再是人类的眼珠,而是两个深陷窟窿里的幽蓝色火坑,那光芒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吞噬一切生命的空洞与恶意。
李当归握紧辞故人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冷的剑柄是他此刻唯一的真实触感。
他艰难离开极北之地后的那几天,曾无数次在噩梦中勾勒这场景,但没有任何梦境能模拟出眼前这存在所散发出的、近乎实质的死亡寒意。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眼前这东西曾是一个北境人,只是不知道属于哪一支古老部族,此刻却变成了裹着破败皮毛、皮肤呈现冻尸般青灰色的可怖造物。
正当李当归愣神间,眼前已被洞穿心口的“人”再次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他。
李当归眼神一凝,迅速拔剑,可插入心口的长剑已经被它那双手牢牢禁锢住,这东西的力气格外大,任凭李当归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糟了!”李当归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一声不好!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之际,眼前这不死怪物猛地张开黑洞般的口,发出一阵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极其刺耳的尖啸!
这声音狠狠炸响在李当归的脑海,他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耳鸣不止,眼前阵阵发黑,连握剑的手都一阵发软,几乎要脱力松开!
趁此机会,那怪物竟完全无视了洞穿心口的长剑,硬顶着剑刃,将身体猛地向前一送!那张死气森森的脸瞬间逼近到李当归眼前,枯爪般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死死钳住了他的胳膊!
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传来,李当归只觉得自己的臂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撕扯下来,剧痛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
“铮!”的一声清越剑鸣自他腰间爆发,短剑“见新雪”竟自行出鞘,寒光闪过,那死死钳住他胳膊的枯瘦手臂应声而断!
李当归顿觉钳制一松,巨大的惯性让他一个踉跄向后栽去,却恰好撞入一个稳稳扶住他的怀抱中。
下一刻,他只觉眼前一花,仅仅一眨眼的功夫,那不死之物已经消失在眼前。
李当归站稳脚步后,惊魂未定,却发现那截被斩断的枯瘦手臂依旧如同铁箍般死死抓着他的胳膊,触感冰冷僵硬,令人毛骨悚然。
他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拼命上下甩动胳膊,可那断掌如同长在了上面,怎么也甩不掉。
一旁的峨眉一把捏住那断臂手腕,微微用力,断臂立刻被捏的粉碎,无力地松脱下来,被棉衣女子随意扔到一边,紧接着,她指尖一勾,一道寒光破雪而出,嗖的一声,见新雪归鞘。
少年目瞪口呆,满脸震惊。
可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不远处的雪地已经响起急促脚步声,风雪中,那道心口插着长剑的黑影若隐若现,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冲来。
“峨眉姑娘,那东西死不掉!怎么办!”李当归着急的看向身旁的棉衣女子。
峨眉一脸无语:“赶紧...跑啊...”
李当归福至心灵,深吸一口气,体内气机流转,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百丈开外,又再次消失,连续几次,已然瞬息移动出数里之遥。
可他毕竟只是借用峨眉的神力,很快就感觉有些吃力,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双手撑膝,脸色涨得通红,大口喘着的粗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雾,体内气血翻涌,气府里的力量开始变得不稳,这意味着,他不能再如此继续下去。
身旁的峨眉也随之停下,她没有看李当归,而是静静注视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声音平淡地吐出两个字:“来了...”
李当归才刚刚喘口气,闻言猛地抬头,惊疑不定:“来了?这么快?!”
话音未落,极目之处,风雪弥漫的天地交界线上,一个细微的黑点已然出现,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移动而来。
李当归的心瞬间凉了半截,那不死之物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猛地看向身旁,急声道:“峨眉姑娘,带着我绝对跑不掉的!我们必须想办法解决它!不能再逃了!”
棉衣女子闻言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然后伸出手在他后背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快去...”
“我——”李当归欲哭无泪。
他要是有把握,方才还用的着峨眉救他?可那沉重的低语声已经在耳边响起,那黑点已能看清人形轮廓,没有时间再犹豫,他一咬牙,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将腰间短剑猛然拔出,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拼了!
在及膝深的厚雪中奔跑异常艰难,他时不时就一个趔趄陷进雪坑,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而那道黑影已然清晰可见,距离不足几十步!它奔跑的姿态僵硬却迅捷,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毁灭气势。
然而,就在李当归全神贯注准备迎击正面冲来的怪物时,异变陡生!
那奔跑的身影在距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竟毫无征兆地拔地而起,仿佛失去重量般,轻飘飘地跃入了上方翻滚的风雪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李当归目瞪口呆地看着它消失的地方,完全失去了目标。
下一刻——
那东西竟如同鬼魅般,从他正上方的空中,垂直地猛坠而下!
生死一瞬,李当归体内潜能轰然爆发,他猛地向侧后方跃出,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从天而降的致命扑击!
雪花夹杂着冻土四处飞溅,那怪物重重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大半个身体都陷进了深厚的积雪中。
李当归不敢停留,就地一个迅猛的“地龙翻身”,借势弹起,主动出击,手中短剑寒芒闪烁,快若闪电,朝着被雪半埋住的身影瞬间连刺数剑,招招致命。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响起,火星四溅。
李当归瞳孔猛缩,震惊地看着雪地上,那不死之物竟不知何时,用仅存的那只枯手,将一直插在它心口的“辞故人”硬生生拔了出来!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别扭却有效的姿势,将这柄本属于他的长剑横在身前,堪堪格挡住了他志在必得的连环突刺。
就是这刹那的停顿,那怪物一只独臂挥舞着长剑,带着一股蛮荒般的巨力,毫无章法却快如疾风地劈砍而来!
李当归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剑逼到如此绝境!那剑招虽然杂乱无章,但速度奇快,力量更是大得惊人,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酸软!剑光闪烁间,他只能被逼得连连后退,在雪地上留下凌乱的足迹,毫无还手之力,可那东西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根本不给李当归任何反应时间。
少年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眼看就要抵挡不住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生死关头间,少年强行稳住心神,压下所有恐惧和杂念,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他不再将眼前的东西视为不可理解的恐怖存在,而是当作一个力量、速度远超自己,但技巧拙劣的野蛮剑客。
他开始有意识地调整呼吸,利用对方攻击的间隙进行极其短暂的换气,剑招不再硬碰硬,而是转为卸力格挡、寻找破绽,以技破力,以剑招对敌。
平日里刻苦练习的基础剑招终于派上用场,手持短剑的少年渐渐稳住了阵脚,甚至开始显得游刃有余,他找准破绽,一个灵巧的侧身滑步,精准地避开剑锋,手中短剑灵活一转,那怪物仅存的、握着长剑的手臂,齐肩而断,连同那柄长剑一起飞了出去,跌落雪地。
失去双臂,怪物的威胁骤降,但它依旧凭借着某种不灭的本能,张开黑洞般的大口,拖着残躯,狰狞地朝着少年扑咬而来!
“冥顽不灵!”李当归眼神一冷。
一剑递出,又是一剑。
一颗圆滚滚的头颅掉落在地,那张开的巨口还在开合,发出刺耳尖啸。
可失去了头颅和双臂的躯干,依旧没有倒下,迈着僵硬而执着的步伐,继续朝着李当归发起了冲锋。
李当归看得头皮发麻,大吼一声,直接飞起一脚,将其狠狠踹翻在地。
那无头残躯在雪地里连续翻滚了几圈,可不论是断裂的手臂、滚落的头颅还是倒地的残躯...依旧还在独立地抽搐活动着,仿佛各自拥有着不完整的生命,看起来诡异无比。
好在已经失去了任何威胁。
李当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阵阵刺痛,在这极寒之地,他却满脸通红,额角鬓边渗出细密的冷汗,方才那场短暂却凶险至极的战斗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峨眉骤然出现,蹲在雪地上,好奇的打量着地上那颗嘴唇依旧不断开合的狰狞头颅,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捡到的一根树枝,对着那脑袋戳了几下,刺耳尖叫顿时再次响起。
李当归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峨眉拉开,神色紧张道:“峨眉姑娘,离这东西远点!谁知道它还有什么诡异手段!”
随即,他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冰冷的巨石压住,他环顾四周无边无际的苍白,焦虑和懊悔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糟了,乌苏姑娘很可能有危险!可我们根本找不到她的任何踪迹,这可如何是好?”
心底的忧虑几乎要将他淹没,少年烦躁地来回踱步,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努力想从这绝境中找出一线生机。
地上那残破的躯体和不甘的头颅还在徒劳地扭动,发出的细微声响更是让少年心烦意乱,他猛地一脚将其踹飞老远。
那圆滚滚的头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却迟迟没有落地,而是违背常理地越飞越高,在空中划出一道反向的弧线,最终化作一个细微的黑点,径直“掉”进了上方那浓密得化不开的风雪天幕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李当归彻底愣在原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超乎理解的一幕,只觉大脑一片混乱,所有的常识都在这一刻被颠覆。
他眉头紧紧锁死,喃喃自语:“那...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能飞上天?还消失了?难道...前面那片天空有什么玄机?”
他转向身旁同样仰着头、面露些许疑惑的棉衣女子,语气带着一种发现线索的急切:“峨眉姑娘,我们快过去看看!那里肯定有问题!”
说罢,他迅速捡起雪地上的辞故人归入剑鞘。
体内气府经过短暂的调息已重新稳定下来,他不再犹豫,心念一动,直接催动神力,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两人已出现在那头颅消失的大致方位下方。
李当归立刻凝神,仔细查看四周的雪地、空气流动,又仰头死死盯着那片混沌的天幕,风雪依旧,苍茫无尽,肉眼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可方才那颗头颅分明就是飞进了这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风雪天空。
正当李当归纳闷之际,天穹之上,风雪之中,隐约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几不可察的叫喊。
李当归猛地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立刻屏住呼吸,凝神聚气,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侧耳仔细倾听。
下一刻,“啊”的一声尖叫响彻在天际,可以听出,那声音离得很遥远,可却穿透了层层风雪阻隔,异常清晰的传了下来,而且那持久高昂的语调,让李当归觉得无比熟悉。
少年心里一紧,猛然转向身旁的峨眉,急声道:“好像是乌苏姑娘!”
随即又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那片混沌翻滚、根本看不到尽头的风雪天穹,失声惊呼:“可她怎么会在天上?”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逻辑和常识在这一刻都被彻底颠覆,少年不禁疑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他眉头紧锁,深吸一口气,用尽所有气力,朝着上方大声喊道:“乌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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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方天地的另一处,风雪似乎更加暴虐。
乌苏正蜷缩在一块巨大的、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岩石背后,冻得发紫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粗糙的石面。
离巨石不远处的雪原上,能见度低得可怕,但在那翻涌的苍白幕布之后,隐约可见十几道模糊、僵硬的身影正缓步移动,它们行走的姿态极其诡异,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毫无生气,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躲在巨石背后的女子雪姑此时正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紧咬着苍白的嘴唇,纤瘦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着,满脸恐惧和惊慌,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强忍着不敢落下,整个人显得非常无助。
她已经迷失在这片雪原不知道多长时间。
不久前,她负气离开石屋,一路漫无目的地走向部落外围,一想到李当归即将离去,而自己必须留下,巨大的失落和委屈就淹没了她,但更让她心碎的是少年那一次次清晰而温柔的拒绝。
她当然知道,自己对于他而言,或许只是北境风雪中一个意外的过客,她不敢奢求太多,可是...相比于无情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个少年应该能做的更好一些的,他不是已经拥有了那么多女子的倾慕么?为什么就不能再包容一个她呢?
她无比怀念初遇的那个夜晚,在百草堂温暖的灯火下,少年笨拙又真诚的关怀是她此生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是她灰暗生命里最璀璨的一刻,可那样的光,注定无法为她长久停留。
于是,她越走越远,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让这场无声的雪埋葬她所有不合时宜的痴心妄想,眼泪在寒风中冻结,直到再也流不出来,她才终于哭干了所有委屈,被迫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她只能和族人待在一起,这将是她最终的归宿。
然而,就在她擦干眼泪,决心返回部落面对自己注定的命运时,却忽然发现她连路都找不到了,本该很容易看见的部落轮廓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去了哪里。
迷茫的女子开始在雪原上不断游走,可她渐渐的连方向都开始辨认不清。
风雪越来越大,乌苏也变得越来越慌张,她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没有走出多远,怎么可能就找不到回去了路了呢?
漫无目的的走了不知多长时间,乌苏又冷又饿,绝望伴随着风雪席卷而来,她再也走不动,瘫坐在冰冷的雪地里,等待着有人能来找她。
没想到却等来了“死亡”。
当乌苏激动的朝着那群“人”冲去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它们竟会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亡灵!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她不知所措,当那群“人”疯狂的朝她涌来时,她毫不犹豫的隐匿进了风雪之中,可它们仿佛本身就是风雪的一部分,甚至比她还要更加熟悉风雪,雪姑独有的隐匿之术在这些死亡之人空洞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毫无作用。
乌苏尝试着借助风雪的力量去攻击它们,可它们本就是死者,又如何能被再次杀死?
她只能拼尽全力的逃跑躲藏,却又总会被那些不知疲倦的“诅咒”追上,她多次无助的大喊,却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听到,她好像不小心误入了一片真正的死亡之地。
此时她藏在这块巨石后,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可“死亡”离她已经不过只有几十步之遥,她又能在这里躲得了多久呢?
巨石背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越来越近。
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嘈杂的低语声,还有隐约的、像是锈蚀铁器相互碰撞的刺耳刮擦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乌苏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身下的雪地上,无边的悔恨淹没了她。
当时就不该离开的,为什么就不能安分地待在他身边?如今恐怕真的要孤零零地死在这个鬼地方,再也见不到那个让她又气又念的少年了。
“雪娃娃...你在哪...”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低声喃喃,满脸泪水。
天空之上,隐约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正埋首哭泣的乌苏浑身猛地一僵,缓缓抬头,泪眼婆娑地望向那片混沌翻滚的天穹。
声音的确是从上面传来的,极其细微,飘忽不定,可她凝神去听,怎么总觉得那么像那个少年在呼喊她的名字?
她既震惊又觉得荒谬可笑,认为自己太害怕导致出现了幻听。
巨石后面,那些几乎已经贴到石头上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和低语声,戛然而止,那十几道恐怖的身影仿佛停滞在了原地,不再向前逼近。
天穹上的声音依旧在持续,虽然听不真切,但那焦急的语调一次次重复,不像是幻觉,乌苏一把抹去泪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神情变得无比专注,侧耳仔细倾听。
很奇怪,的确有人在叫她,可为什么声音会来自天上?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巨石边缘探出一点点视线。
只见雪原上,那十几道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身影,果然就僵立在离巨石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它们无一例外,全都保持着仰头的姿势,那些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望向天空,似乎被那来自上方的声音彻底吸引了注意力。
乌苏也忍不住再次困惑地望向那片天穹。
不知何时,一个细微的黑点隐约出现在了那片苍茫之中,似乎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下方坠落。
雪原上站立着的十几道身影,目光都死死追随着那个黑点移动,黑点在下坠过程中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道清晰的黑色轨迹,猛坠而下,重重地砸落在距离那群亡灵大约几百丈远的雪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溅起漫天雪花和冻土碎块。
雪原上,那十几道恐怖的身影顿时发出阵阵低语,伴随着风雪的呼啸,它们齐齐转身,僵硬却迅捷地朝着黑点坠落的方向蜂拥而去。
巨石后的乌苏听到外面脚步声远去,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看到那群“人”竟然被引开,心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虽然不明白那天上的声音和坠落的黑点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乌苏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耐心等待着它们走得更远一些。
当天穹上那模糊却持续的呼喊声再次传来时,她猛地站起身,仰起头,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将所有的希望、恐惧和思念都灌注于这一声呐喊之中:
“李当归——!!!”
声音瞬间响彻雪原。
远处,那群“人”正围着一个脑袋看,其中一个忽然将那颗依旧在无声开合嘴唇的头颅从雪坑里捡了起来,空洞的眼窝“注视”了片刻,似乎是意识到手里的东西并非活物,于是那双枯瘦的手掌用力一抓,手里那头颅竟瞬间被巨力捏的粉碎,冰渣和碎骨四溅开来。
听到身后喊叫声接连不断,激扬高亢,这群“人”便又齐刷刷转回身去。
生者的气息,似乎更具有吸引力。
乌苏拼尽全力连续呼喊了好几声,胸口剧烈起伏,嗓子疼痛难忍,天穹上的声音却不再响起,女子雪姑的心都要紧张的跳出来。
这是一场豪赌。
她看向远处,那群“人”果然又朝这边冲来。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仿佛下一刻她就会被无情的撕碎。
乌苏想要转身逃跑,可全身冰冷僵硬,双腿沉重发软,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站在原地,无助地望向天穹,听天由命,等待死亡降临。
就在此时,她的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两道璀璨的流光,正以惊人的速度划破混沌的天幕,如同刚才那个黑点一样,朝着她所在的这片雪原急速坠落!
乌苏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脸上浮现出狂喜之色,整个人激动不已。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嘈杂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她瞬间慌张起来,转身就要逃跑,结果因为太害怕,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雪地里。
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数道身影再次逼近,一双双枯瘦的手中皆拿着利刃和铁刀,带着刺骨的杀意,朝着瘫坐在地的女子飞奔而来。
“不...不要过来!”乌苏吓得脸色惨白,双手惊恐地插入身后冰冷的积雪中,手脚并用,拼命地向后挪动身体。
但一切都是徒劳。
一股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脚腕被一双手死死抓住,动弹不得,下一刻,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已经朝着她的头顶当头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