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花的家除了一间小屋以外,后面似乎还有个小院,但那院子非常小,几乎跟没有一样,估计除了一个做饭必须的小厨房外,应该是没有其他了。
当李当归推开那扇挂着黑纱的房门时,一股浓烈得近乎刺鼻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是混杂着胭脂水粉与某种奇异花香的馥郁气息,甜腻得让人头晕。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却仍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微微发黑。
\"这也太香了吧......\"他晃了晃脑袋,这才稍微适应了一些。
由于大姐和二姐时常与草药为伴,所以她们的房间里,总是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自从静姝住进去后,便时常会夹杂着一些糕点的香气。
宁芙、雀翎等女子的房间内,都朴素简洁,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味道,顶多就是一些女子闺房特有的清香。
紫嫣的房间内,则是一股淡淡的花香,因为她的闺房内养着一些花。
除此之外,李当归便再没有进过其他女子的房间。
而此时谢春花房间内的香气,李当归却是闻所未闻,不过...倒是很符合她这个人的风格。
少年清醒了一下,这才开始打量起这间陌生的屋子。
此时屋内还是一片黑暗,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可以看出屋子确实不算大,隐约能看出外屋与里屋的划分。
一道半透明的绛色纱帐垂在中间,里头的陈设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而外屋的景象却让李当归看的一愣——
三条腿的圆凳歪倒在墙角,第四条腿不知去向;
绣着鸳鸯的软枕浸泡在打翻的茶水里;
胭脂盒滚落在地,嫣红的脂粉像血渍般泼洒在青砖上。
最触目惊心的是中央那张柏木桌,它侧翻在地,桌腿上缠着几件藕荷色肚兜,像是被人狠狠扯落时挂上去的。
\"这......\"李当归的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
谢春花一个女子的屋子怎么会如此乱?
莫非她平日就一直住在这种地方?
李当归又看了看这个屋子周围,虽然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住处,不过,最起码不是像峨眉山上住的那间茅草屋一般简陋。
若是细心收拾,还算是很不错的住所,可此时眼前的环境竟然是这样,李当归不由得眉头一皱。
他自幼在百草堂长大,大姐李灵芝最见不得邋遢。
久而久之,他也是如此。
他在百草堂的房间也算不上好,但是,他从未觉得不满,因为他总是将房间保持的很整洁。
俗话说的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李当归一直都遵守的原则就是——不论住在好房子还是差房子,都应该勤于打理。
这也是大姐从小就对他的言传身教,所以,此时看到谢春花一个女子的屋子里这么乱,顿时有些觉得不太好。
\"小郎君站着做什么?怎么不进——\"
谢春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在踏入门槛的瞬间戛然而止。
她站在李当归身旁,望着屋内狼藉的景象,也是一愣。
李当归见她这副反应,似乎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只见谢春花脸色骤变,眼中怒火腾起:\"这群狗娘养的小兔崽子!\"
她咬牙切齿,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偷东西偷到老娘家里来了?真是气死我了!\"
谢春花气愤的快步走进屋内,目光扫过翻倒的桌椅、散落的衣物,心中暗骂。
她一边骂一边点燃烛火,屋内逐渐变得明亮。
她进门的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前几日离开时匆忙,门都没锁,这条街上住的又多是些地痞无赖,再加上自己好几天没回家,家里被翻成这样也不奇怪。
不过她只是生气,倒不担心,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藏在暗格里,那些蠢贼顶多顺走几件衣裳胭脂罢了。
可就在此时,谢春花眼波一转,忽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屋内亮起来后,李当归这才完全看清楚屋内场景,又听到谢春花方才那么说,顿时叹息一声——他想的没错,她家里果然是进贼了。
可正当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一声低低的啜泣忽然响起。
李当归转头看去,只见谢春花眼眶泛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完了...这下完了...\"
她哀伤的呢喃一句,身子微微摇晃,仿佛支撑不住一般,忽然往旁边一歪——
\"小心!\"
李当归下意识伸手扶住她。
谢春花顺势一倒,整个人如弱柳扶风般跌进他怀里。
她胸前那对饱满的浑圆霎时紧贴在李当归胸膛上,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
她仰起脸,泪眼朦胧地望着李当归,红唇轻颤:\"小郎君......我、我该怎么办......\"
李当归只觉得怀中是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柔软。
谢春花中衣的扣子都松开了两颗,随着挣扎的动作,衣领微微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李当归低头时,余光正巧瞥见那道若隐若现的沟壑,顿时血气上涌,整张脸涨得通红。
\"春花姐,你先起来冷静一下。\"他手忙脚乱地想把人扶正,可谢春花一边啜泣一边扭动,温软的身子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让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谢春花偷瞄到少年通红的脸颊,红唇不着痕迹地勾了勾。
她故作柔弱地推着李当归的胸膛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尾还泛着红,看起来楚楚可怜。
\"不好意思,小郎君......\"她声音哽咽,\"让你见笑了。家里这么乱,我也不好意思招待你......\"
她转身走向屋内,背影萧索:\"你走吧。\"
她弯腰扶起一把倒在地上的圆凳,衣袖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腕。
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又在无声落泪。
李当归见状,急忙迈步上前想要安慰,却差点踩到地上散落的衣物。
他慌忙收脚,弯腰捡起——
入手是一片柔软的丝绸,展开一看,竟是件绣着并蒂莲的肚兜。
\"这......\"李当归手一抖,像被烫到般赶紧将那件贴身衣物放到一旁的架子上,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这才走到谢春花身旁:\"春花姐,你别这么说。我见到这种事,怎好意思扭头就走?\"
他挽起袖子:\"就让我帮你收拾一下屋子吧。\"
谢春花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真的?\"
随即又黯淡下来,低声道:\"谢谢你,小郎君......不过,你不是还得回家么?\"
她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我这里这么乱,不知要收拾到何时......还是不耽误你了。\"
李当归闻言,确实犹豫了。
窗外月色已深,若是再耽搁,怕是真要夜不归宿了......
谢春花见状,眼眶又蓄起泪水,肩膀轻轻颤抖起来。
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李当归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
他终于长叹一声:\"春花姐,没事的...我晚些回去便是,你不必客气。\"
谢春花眼中顿时泛起泪光,手指绞着衣角道:\"小郎君...你怎的对人家这般好...\"
少年局促地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
\"那...\"谢春花突然指向满地狼藉的衣物,红唇微抿,\"就劳烦小郎君帮我收拾这些衣裳,我去里屋看看。\"
\"啊?等——\"
不待李当归回应,谢春花已扭着纤腰往纱帐后走去,裙摆摇曳间带起一阵香风。
李当归望着满室狼藉,只得认命地开始收拾。
他先将歪倒的桌椅一一扶正,可当目光触及那些散落的女子衣物时,耳根又烧了起来。
\"这...\"他踌躇着蹲下身,指尖刚触到一件鹅黄色肚兜,就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
他答应帮忙时,可没想着要收拾这些贴身之物...
里屋突然传来窸窣的声响。
李当归下意识抬头,透过半透明的绛色纱帐,隐约可见一道婀娜身影正在更衣——玉臂轻抬褪去中衣,腰肢扭动时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少年猛地低头,差点撞到旁边的桌角。
他死死盯着地面,手忙脚乱地将衣物胡乱叠起,可那件绣着缠枝莲的肚兜怎么折都不对劲,反倒越理越乱。
纱帐后,谢春花终于褪去那件穿了多日的破旧中衣。
她舒展着光洁的身躯,从箱笼取出一袭红纱裙。
薄如蝉翼的衣料裹住雪肤,胸前春光若隐若现,腰间丝带松松一系,更衬得身段妖娆。
\"小郎君倒是老实...\"她瞥了眼纱帐外那个手忙脚乱的身影,轻笑一声。
指尖忽然探向枕边的暗格,取出一支朱红色的细香。
香身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正是江湖上流传的\"醉魂香\"。
此香燃起时无色无味,却能让人神智昏沉,任人摆布...
谢春花将细香在指尖转了转,红唇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
片刻后。
当谢春花掀开纱帐,款款走出里屋时,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一顿。
方才还一片狼藉的外屋,此刻竟已收拾得井井有条——桌椅归位,杂物整齐地码放在墙角,连地上散落的衣物都被细心叠好,整齐地摞在木箱上。
而李当归正站在窗边,手持一把小锤,专注地修补着那扇破了的雕花窗棂。
谢春花怔住了。
她没想到这个少年郎不仅长的俊俏,连做起家务来竟也这般利落。
月光透过半修好的窗格,在他认真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郎君......\"她心头一软,不自觉地朝他走去。
李当归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顿时手一抖,锤子差点砸到手指:\"春...春花姐!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谢春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纱裙,薄如蝉翼的衣料下肌肤若隐若现。
她故意转了个圈,裙摆如花瓣般绽开:\"小郎君说什么呢?我怎么就没穿衣服了?\"
李当归慌忙转过身,耳根红得滴血:\"你这......\"
他此时只感觉自己方才把谢春花送到门口就该赶紧离去,要不然也不会摊上这么多事。
此时和这样子的谢春花待在一起,实在是让李当归有些不自在。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传言中的蝎娘子生性风流,为人放荡了。
谁家女子会在家里穿成这样?
还有方才那些衣服,李当归都不想说了,十件里能挑出一件正经衣服就不错了。
今日他算是开了眼了。
他得赶紧离开了,谁知道待会谢春花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想到这里,少年手忙脚乱地加快修补速度,背对着谢春花开口道:\"等我补好窗户就得回去了,春花姐也早些休息。\"
\"那壶梅子酒你还没喝呢。\"谢春花倚在桌边,指尖轻轻敲击着铜壶。
\"不...不喝了。\"李当归的声音有些发紧。
谢春花眼波一转:\"那待会帮我看看脚伤再走,行么?\"
\"你好好休息即可。\"少年的背影绷得笔直。
谢春花咬了咬唇。
她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便轻叹一声:\"那...好吧。\"
说罢转身回了里屋。
片刻后,李当归终于修补完最后一处窗棂。
他长舒一口气,将工具放回原处,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纱帐忽然再次掀起。
谢春花端着一个精致的铜盆走了进来,盆中清水微微荡漾,映着摇曳的烛光。
\"小郎君忙了这么久......\"她将铜盆放在他脚边,仰起脸时眼中带着真挚的感激,\"至少让我伺候你洗个脚再走吧?\"
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粉白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打着旋儿。
\"啊?洗脚?\"李当归闻言,想都没想就摆手道:\"不行不行,你别麻烦了,我这就要走了。\"说着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去。
\"哎~小郎君~\"谢春花娇笑着追上来,红纱裙摆如流云般飘动,\"人家跟你开个玩笑呢。\"
她轻盈地挡在李当归面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素白布巾:\"我就是想帮你擦擦汗。\"
李当归还想推辞,谢春花已经踮起脚尖,布巾轻轻抚上他的额头。
少年只好别过脸去,任由那带着幽香的手帕在额间游走。
他目光躲闪,始终不敢直视眼前这具裹在薄纱下的曼妙身躯。
\"小郎君~\"谢春花一边擦拭,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之前出了玲珑坊后,我看你有些不高兴,是怎么一回事啊?\"
李当归闻言一怔,随即叹了口气:\"我...其实是在想和红绡姐的事情。\"
见少年注意力被转移,谢春花唇角微勾,手上动作更加轻柔:\"你们两个之间,真的有婚约么?\"
\"算是有吧...\"李当归目光黯淡下来,\"应该是小时候我娘定下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谢春花指尖顺着他的鬓角滑下:\"不过,你喜欢另一位姑娘,对不对?\"
\"是。\"李当归不假思索地点头。
布巾突然停在少年颈间,谢春花意味深长道:\"可是,我看红绡姑娘和你挺般配的...而且,她似乎也对你有意思呢~\"
李当归猛地摇头:\"这不可能,红绡姐怎会对我有意思?\"
\"你难道没看出来?\"谢春花突然停下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一把拉住李当归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内室带,\"来,我和你慢慢说...\"
她的指尖温热柔软,力道却不容抗拒。
李当归迷迷糊糊被拉着往回走,鼻尖萦绕着越来越浓的幽香。
李当归想要挣脱,却发现四肢莫名发软。
屋内不知何时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让他头晕目眩。
\"春花姐...\"他声音发虚,\"你是不是点了什么香?\"
谢春花红唇微扬:\"不过是些熏香,去去屋里的味道罢了。来,我们边喝边聊。\"
里屋的景象让李当归一怔——与外间的狼藉截然不同,这里比外屋要整洁干净的多,床帐用银钩挽起,妆台上胭脂水粉排列有序,看起来很是温馨。
谢春花拉着李当归坐到里屋的一张紫檀小几旁,上面摆着的正是那壶梅子酒,旁边还放着两个白玉杯。
\"坐呀。\"谢春花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少年恍惚间闻到一股更浓郁的甜香,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绣墩上。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谢春花将其中一杯推到李当归面前,主动开口道:\"红绡那么漂亮,你就一点不动心?\"
酒香混着那股奇异的熏香钻入鼻腔,李当归鬼使神差地端起酒杯:\"我一直只把她当做姐姐看待,毫无其他心思。\"
梅子酒入喉的瞬间,酸甜的滋味让少年眯起眼,不知不觉又饮了一口。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谢春花倾身向前,红纱衣领口微微敞开,\"说不定成亲后,你就...\"
李当归摇头道:“我不可能真的和红绡姐成亲的。”
少年说完,又灌下一杯酒。
谢春花开口道:“是因为你那个心上人?听你说,她叫宁芙?”
提起宁芙,李当归眼睛一亮,开口道:“春花姐,你也听说过宁将军吧?是的,她就是我喜欢的姑娘。”
谢春花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又斟满酒杯:\"我当然听说过,跟姐姐说说,为什么喜欢她?\"
这个问题像打开了闸门。
李当归双颊泛红,语速越来越快。
他开始说起自己对宁芙多么喜欢,说她多么英姿飒爽,这样好,那样好,说了一堆,当然,他只说自己喜欢宁芙,却没有说他和宁芙之间的关系。
少年一边说,一边喝着酒。
梅子酒果然好喝。
他只觉得越喝越停不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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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坊内,红绡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身旁的峨眉早已熟睡,乌黑长发如绸缎般铺散在锦被上。
红绡睡前特意为她束好发尾,既不影响她睡觉,又不至于一觉睡醒后太过散乱。
两位女子睡在这张大床上。
峨眉嘴里时不时的说着一些梦话。
红绡则侧卧在床榻里侧,月光透过茜纱窗,她望着窗外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被角。
——今日发生的一切,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
起初,从峨眉口中得知李当归和自己有婚约时,她只是觉得惊讶。
为了应付峨眉,她和李当归便假装答应,仅此而已。
后来,他们带着那个谢春花来到玲珑坊,说实话,她本来就对那谢春花没有什么好感,更不想让李当归和峨眉接近那人。
只是念在那人和峨眉有些交情,这才邀请其一起吃饭。
结果饭桌上,她察觉了谢春花的心思。
为了保李当归周全,不想让他和那谢春花纠缠,她才拿出婚约的事情来试图为李当归解围,结果没想到李当归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在干什么。
想到这里,红绡心里有些不舒服,小声呢喃:\"当归...你怎么就看不出她不是个好女人呢......\"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了。
红绡攥着被角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回去了吗?
——那个谢春花,会不会......
她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床榻上的身影终于不再翻动。
过了许久,红绡借着睡意沉沉睡去。
可半梦半醒间,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烛火摇曳的屋内,李当归面色潮红地倚在谢春花怀中。
那女人红唇如火,指尖挑着少年的下巴,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渡入他口中......
\"!\"
红绡猛然睁眼,胸口剧烈起伏。
窗外月色惨白,床榻另一侧的峨眉仍在熟睡,长发如瀑铺散。
红绡此时睡意全无,满脑子都是方才梦中的景象,越想心里越觉得担心。
她像是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轻手轻脚掀开锦被,指尖碰到枕边的红衣时,竟有些发抖。
——必须去看看。
她系衣带的手指比平日快了三倍,发髻都来不及挽,只用一根木簪草草固定。
推开房门时,夜风卷着露水气扑面而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长街的青石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红绡疾步穿行在巷弄间,衣袂翻飞。
之前谢春花提到过她的家就在城南的漏瓦街,红绡知道那个地方,离玲珑坊并不算太远。
\"夜路难行......\"红绡攥紧衣袖,喃喃自语,\"不知你有没有听我的话,早些回家......\"
不知走了多久,红绡终于来到了那条街上。
这条街她来过许多次,却从未在深夜造访。
绣鞋早已沾了泥土,裙摆也沾满了污渍,但她顾不得这些,只是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街道两旁是歪歪斜斜的小屋,有些窗户里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和玲珑坊所处的地方不同,这条街的晚上,并不是很安静。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夹杂着不知哪户人家的争吵声。
红绡皱了皱眉,这地方比她记忆中更加破败不堪。
忽然,一条黑狗从暗处窜出,龇着牙朝她低吼。
红绡下意识后退两步,那畜生见状更加猖狂,作势就要扑来。
她眸光一寒,站立原地。
方才虽被那恶犬惊了一瞬,但她很快稳住心神。
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不至于害怕一条恶狗。
那黑狗龇着獠牙逼近几步,却在触及红绡冰冷目光时骤然止步。
畜生的本能令它察觉到危险,前爪不安地刨着泥地,最终只敢虚张声势地吠叫几声。
红绡冷哼一声,甩袖前行,绣鞋踏过街面。
走出十余步后,余光忽然瞥见前方巷尾有灯火闪烁。
那是一间与周遭破败茅屋截然不同的宅子,檐下悬着两盏褪色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最引人注目的,是门前垂落的那道黑纱帘幕——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
红绡心头一紧,快步上前。
屋内,李当归仍旧在和谢春花聊天。
桌上的梅子酒早已见底,少年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自知此时不能再待下去,要不然怕是连回百草堂的路都找不到了。
他扶着桌沿站起身,声音有些含糊:\"春花姐,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谢春花红唇微勾,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都这么晚了,你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吧?\"
\"不行......\"李当归摇摇头,强撑着站起身,\"我必须得回去......\"
可刚一迈步,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一旁歪去。
慌乱间,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却只觉一只柔软的手稳稳扶住了他的胳膊。
\"小郎君~小心一点~\"
谢春花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带着淡淡的脂粉香。
李当归心头一颤,转头看去,只见她红纱轻裹,身姿婀娜,媚眼如丝地望着他。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气血翻涌,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我......\"他慌忙别过脸,声音发紧,\"春花姐,我走了,你也早些休息。\"
说罢,他强撑着朝门口走去,可脚下却像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
刚走出几步,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软。
李当归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竟摔在了谢春花的床榻上。
这床......好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顿时一个激灵,心中警铃大作。
不对!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李当归慌忙挣扎着要起身,可刚支起半个身子,一只纤纤玉手突然按在他的胸口,轻轻一推——
\"砰。\"
他又跌回了那片柔软之中。
\"小郎君,都醉成这样了,今晚就别走了~\"
谢春花妩媚的声音再次传来,李当归只觉一双柔软的手正解着他腰间的剑带。
他心头猛地一紧,混沌的思绪终于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她莫非是故意灌醉自己,好让自己留下来?!
他强撑着按住她的手,声音发哑:\"春花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春花轻笑一声,整个人突然贴了上来。
李当归想躲,可四肢却像灌了铅般沉重。
那股奇异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他浑身燥热难耐。
谢春花的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吐息灼热:\"小郎君,姐姐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今晚就在这里...陪姐姐吧?\"
李当归瞳孔骤缩。
不对!这绝不是醉酒该有的感觉!那香...那酒...还有这诡异的无力感......
\"好不好嘛~\" 这声娇嗔像一把火,烧得他气血翻涌。
就在意识即将沦陷的刹那,宁芙冷若冰霜的眉眼突然浮现在脑海——
\"滚开!\"
他拼尽全身力气将谢春花推开,踉跄着朝门口扑去。
可还没迈出两步,就被一股巧劲拽回床榻。
锦被扬起又落下,将他整个人陷在柔软里。
李当归浑身发软地陷在床榻间,眼睁睁看着谢春花纤指轻挑,那件红纱衣缓缓滑落,露出雪白的香肩。
绝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忽然想通了一切——
红绡在玲珑坊那番反常的提亲,执意要他留下的眼神......
她恐怕早就看穿了谢春花的把戏!
这样,一切都解释通了。
红绡原来是想帮他。
可是,李当归此时后悔已经晚了。
他万万没想到,谢春花竟然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
就在此时——
\"砰!\"
突如其来的门响让两人同时一怔。
谢春花的身影挡住了视线,李当归只听见她惊叫:\"你怎么来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炸开,谢春花整个人歪倒在床榻边。
李当归这才看清来人——
红绡一袭红衣立在床前,月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衣衫不整的谢春花,伸手将李当归扶起。
\"红绡姐,我——\"
\"别说话。\"红绡打断他,\"我带你离开。\"
她搀着李当归往外走,少年的腿还在发软,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
谢春花踉跄着爬起来,在身后不甘心地喊:\"小郎君!别走啊!\"
红绡脚步一顿,侧头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如刀,吓得谢春花生生止步,只能咬着唇看他们离去。
\"可恶......\"谢春花攥紧床幔,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就差一点...\"
......
长街上,红绡扶着李当归缓慢的行走着,夜风拂过,吹散了少年的一些酒意。
李当归稍稍清醒了些,从红绡肩头直起身子:\"红绡姐,我自己走就行。\"
红绡松开搀扶的手,月光下她的侧脸如白玉般动人。
她看着李当归,开口问道:\"还要回百草堂?\"
李当归点点头,往前迈了两步。
虽然四肢不再绵软,但体内却涌动着一股莫名的燥热。
他忍不住问道:\"红绡姐怎么会来这里?\"
\"你说呢?\"红绡瞥了他一眼,红衣在风中轻扬,\"还不是某人听不懂我的暗示。\"
少年耳根发烫:\"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这样......\"
红绡突然停下脚步,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他的脸色:\"你究竟喝了多少酒,才敢上那个女人的床?\"
\"其实没几杯......\"李当归扯了扯发紧的衣领,\"但她的屋里好像点了种奇怪的香,让我浑身使不上力气......\"
红绡瞳孔微缩,心里一紧。
她开口道:\"当归,还是跟我回玲珑坊吧。你这样走不到百草堂的。\"
\"不必了。\"李当归摇摇头,强压下心头异样,\"我觉得好多了。\"
红绡见李当归坚持,心里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两人沉默地并肩而行,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可越是往前走,李当归越觉得那股燥热在血脉里奔涌。
他偷偷瞥向身侧的红绡——
月光描摹着她精致的轮廓,红衣衬得肌肤如雪。
平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青丝此刻散落几缕,随着夜风轻轻拂过唇角。
李当归喉结滚动,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我这是...
他被自己荒唐的念头惊到,慌忙移开视线。
可心跳却越来越快,仿佛要冲破胸膛。
夜风非但没能驱散燥热,反而让那股异样的冲动越发鲜明。
\"你怎么了?\"红绡蹙眉,看着李当归频频偷瞄自己又迅速别开视线的模样,心头疑云渐起。少年面色潮红,额角渗出细汗,显然在强忍什么。
\"没...没事...\"李当归声音发紧,目光躲闪。
红绡突然站定,挡在他面前。
李当归被迫停下,却仍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夜风吹动他凌乱的发丝,露出通红如血的耳根。
\"说实话。\"红绡声音沉了下来,\"是不是中了蝎娘子的毒?\"
她指尖不自觉地攥紧衣袖,\"听说她最擅用毒,你若不适——\"
\"我没事!\"李当归猛地抬头,却在触及她目光的瞬间又仓皇避开,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红绡见状,反而更近一步。
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夜露的清新,萦绕在李当归鼻尖。
这气息本该安神,此刻却如火上浇油。
\"脸这么红还说没事?前面就是玲珑坊,你还是先跟我回去,我帮你看看.....\"红绡伸手想探他额头,却见少年突然浑身一颤。
李当归终于忍不住看向红绡,轻声叫道:“红绡姐...”
“嗯,怎么了?”红绡见李当归看着自己,眸中似有炽热,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起来。
只听李当归忽然开口道:\"你...你好美...\"
红绡闻言,顿时一愣,随即脸“噌”的红了。
她连退两步:\"你...你胡说什么?\"
李当归却步步紧逼,滚烫的手掌按住她肩头:\"我难受...\"
他呼吸灼热,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月光照亮少年眼底的挣扎,红绡突然恍然大悟——那屋里点的香,还有此刻李当归异常的反应...
莫不是...
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知道,蝎娘子有一种奇毒,催动情欲,最是阴毒不过。
不知多少男子曾因为这个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红绡僵在原地,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膛。
她清楚地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回到玲珑坊,只有在那里她才能为李当归调制解药。
可眼前的少年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的双手如铁钳般按在她的肩膀上,力道大得惊人。
红绡用力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挣脱。
而李当归的脸越凑越近。
红绡的声音带着颤抖:\"当归,你冷静点!前面就是玲珑坊,你再坚持一下,我回去之后,马上就给你配解药...\"
李当归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继续向前逼近。
红绡别过脸去,却突然感到腰间一紧——李当归竟一把将她搂进怀中。
男子粗重的呼吸声近在耳畔,红绡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这...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今日就要在这里让他……
红绡心中着急不已。
李当归的双臂像铁箍般将她牢牢锁住,任凭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当归,你不要这样...\"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求饶。
可李当归的动作越发大胆,一只手已经开始扯她的衣领。
红绡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凑近,那张熟悉的脸庞近在咫尺。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竟忘记了挣扎,只是呆呆地望着他靠近...
......
夜风掠过城南的长街,卷起几片枯叶。
月光照在地上,映出一道挺拔身影。
宁芙正踏着月色独行。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的剑柄,每一下都透着不耐。
\"又食言......\"她冷声自语,眼中寒芒闪动。
不久前,她一直等待李当归回百草堂,好告诉他明天要一起去城主府领赏银以及城主要找他的事情。
可等了很久,一直等到百草堂众人都吃完了饭,也始终没有等到他。
一想到昨日李当归这么晚没回,就是一直和紫嫣待在一起,而今晚又是如此,难不成又去了风雨楼?
宁芙越想越觉得心情烦躁,有些等不下去,她知道,李当归离开时是要去玲珑坊,所以,她和李灵芝等人说了一声,便直接朝着城南而来。
此时,拐进不远处那条小巷便是玲珑坊,她已在心中盘算着待会要如何教训那个言而无信的少年——或许该把他绑在百草堂的柱子上,让他三天三夜下不来。
就在此时,她的脚步忽然顿住。
前方巷口的月光下,两道身影正紧紧相贴。
宁芙眼神一凝,下意识的仔细看了看。
只见其中一道身影的腰间分明配着两柄剑——那一长一短的两把佩剑是如此的熟悉。
宁芙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难以置信的朝着前方缓缓走去。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她逐渐看清——
前方的人,果然是李当归!
少年此时正搂着红绡,低头凑近的动作,在月光下清晰得刺眼。
红绡的裙摆与他的长袍纠缠在一起,宛如一幅旖旎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