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
峨眉翻开那本皱巴巴的小册子，念出了四个名字。
她话音未落，四面观众席上各自站起一人。
观众席上喝彩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小贩叫卖冰糖葫芦的吆喝。
很快，四面光幕就清晰地映出了选手们摆开架势的模样，连兵器上的寒光都纤毫毕现。
然而。
在贵宾席的另一侧，宁芙和紫嫣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场上。
紫嫣纤纤玉指绕着茶盏边缘打转，继续压低声音道：\"后来我细想，那二人虽行迹可疑，但确实不像歹人...\"
宁芙黑眸微眯，指尖在寒螭剑鞘上轻叩：\"即便如此，也该让巡夜卫队好生管教。\"她声音冷冽如霜，\"白虎城的风气，岂容他们这般儿戏？\"
紫嫣闻言，唇角忽然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倾身靠近宁芙，夜合花的香气随之浮动：\"将军执法严明，紫嫣佩服。\"她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两情相悦之人，偶尔破个例...\"
\"没有例外。\"宁芙斩钉截铁地打断，剑穗上的枯菊随着她突然绷直的背脊轻轻颤动。
\"你放心。\"宁芙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之后会亲自安排加强城中布防。\"
她看向紫嫣：\"那两人的身份，我也会查个明白，亲自替你做主。\"
紫嫣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快得如同蜻蜓点水。
她忽然挽住宁芙的手臂，夜合花的香气随着她的动作幽幽浮动：\"将军这般为我做主，紫嫣当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她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宁芙腕间的护甲，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仰慕：\"早听闻宁芙将军执法如山，今日一见...\"她稍稍凑近，发间珠钗的流苏几乎要碰到宁芙的肩膀，\"果然名不虚传。\"
\"分内之事。\"宁芙声音依旧清冷，\"白虎城的安宁，本就该...\"
宁芙话音未落，紫嫣忽然开口打断：\"不过将军不必亲自去查了。\"她指尖绕着腰间玉佩的丝绦，\"昨日对峙时，他们已自报身份。\"
宁芙闻言冷笑一声，寒螭剑鞘上的冰纹泛起一丝幽蓝：\"还敢自报家门？倒是脸皮不薄。\"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穗上的枯菊，\"说来听听，是哪个不长眼的？\"
紫嫣佯装沉思，朱唇轻咬：\"那男子说...\"她忽然顿住，凤眼悄悄瞥向宁芙，\"好像是百草堂的...李...\"
？！！
……
\"李\"这个字刚一出口，宁芙整个人骤然僵住。
她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微微发白，一张脸瞬间凝固。
紫嫣话音也戛然而止，凤眸紧锁在宁芙脸上。
只见女将军整个人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仿佛停滞。
寒螭剑鞘上的冰纹依旧泛着幽蓝冷光，却映得她面色愈发苍白。
场上的喧闹声、兵器碰撞声都成了遥远的背景。
紫嫣敏锐地注意到——宁芙搭在剑柄的指节绷得发白，一双英气美眸里似有暗潮翻涌。
不解……
怀疑……
怒意……
委屈？
各种情绪不断在宁芙的脸上出现...
紫嫣在心中飞快盘算着。
最后她忽然发现，宁芙眼中闪过一丝极难捕捉的迷茫，像是行走在迷雾中的剑客突然失去了方向。
这反应太过复杂，远超出紫嫣预料。
她原以为只会看到宁芙的漠不关心或是冷声斥问，却不料事情的发展在一瞬间就打破了她所有的猜想。
那沉默里藏着太多难以解读的情绪——对百草堂那人深夜与女子同行的不解？对自己可能被欺瞒的怀疑？亦或是...某种更深的不安？
紫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夜合花的香气在二人之间浮动，却驱不散这突如其来的凝滞氛围。
她忽然不确定这场试探是否明智。
宁芙有些难以相信，但还是一字一顿问道：\"李...什么？...\"
紫嫣指尖微微发颤，茶盏中的水面泛起细碎涟漪。
她犹豫片刻，终是轻声道：\"李当归。\"
话音方落，紫嫣忽觉周身寒意骤增——不是初冬的冷风，而是某种近乎实质的肃杀之气。
宁芙浅色劲装上的银纹仿佛凝了霜，连带着她腕甲都泛起森冷的光。
紫嫣心头一紧。
\"其实...\"她急忙挽紧宁芙的手臂，夜合花香混着一丝慌乱，\"昨日那人倒也没那么不堪...\"她语速不自觉地加快，\"细想来，或许真是寻常散步...\"
宁芙的目光依然定在演武台的光幕上。
那里正映着一位九节鞭选手腾空的身影，可她的瞳孔却仿佛映着别处的景象。
紫嫣不确定她是否听进了自己的解释——女将军的侧脸如冰雕般纹丝不动，唯有剑穗上那朵枯菊在微微发颤。
\"宁芙姑娘？\"紫嫣突然握住宁芙的手，那手掌冷得像冰。
她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如同哄劝受惊的幼兽。
指尖不着痕迹地摩挲着对方冰凉的腕甲，试图将体温传递过去，\"手怎么这样凉...\"
演武台上的光幕正映出选手腾空翻转的身影，欢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紫嫣将身子又贴近几分，夜合花的香气缠绕着两人交握的手：\"有什么心事，不妨同我说说？\"声音轻得如同羽毛拂过，\"我虽愚钝，好歹能帮着参详...\"
宁芙依然沉默。
紫嫣的指尖在宁芙腕间微微一顿。
她虽鲜少与男子往来，但自幼在风雨楼耳濡目染，男女情愫的种种征兆，她比谁都看得透彻。
此刻宁芙那死死定在虚空中的目光——正是最直白的答案。
紫嫣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原来姐姐猜得半点不差...
紫嫣余光扫过寒螭剑鞘上那朵干枯的野菊，花瓣边缘已经泛黄蜷曲，却仍被精心系在剑穗上。
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这该不会是...那人摘的吧？
想到这里，紫嫣又心底冷笑。
什么上下级关系，什么生死战友，全是虚言。
能让宁芙这等人物失态至此的，除了男女私情还能是什么？
她忽然觉得可笑——自己竟真信了李当归那套说辞。
\"宁芙姑娘...\"她故意放软了声调，指尖在宁芙掌心轻轻画圈，\"你与那李当归...\"
话未说完，宁芙突然抽回了手。
紫嫣这才发现，女将军向来苍白的唇瓣此刻竟被自己咬出了一道血痕。
但其实宁芙的心里正在经历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
李当归...深夜带着女子外出？
这个认知像一滴墨落入清水，在她脑海中缓缓晕开。
是雀翎吗？那个总用灰白瞳孔注视李当归的北境女子？
亦或是...静姝？她忽然想起那个总爱往李当归身上扑的极速少女。
又或是其他自己不认识的人？
贵宾席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纱。
宁芙冷静地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或许是紧急救治伤员？但为何要选在深夜？若是寻常散步...
她眼前浮现李当归总挂在脸上的笑容，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倒真做得出来。
小巷...
这个词汇在唇齿间滚过，带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宁芙忽然想起初入军营那一年，某次巡夜时偶然撞见的场景——阴暗巷弄里纠缠的男女，急促的喘息与衣物摩挲声。
她当时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