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坍缩波的死寂浪潮,如同永无止境的灰色潮汐,冲刷着宇宙残存的骨架。万物在波潮中分解、湮灭,化为混沌的泥沼与不可名状的尘埃。唯有那座被污浊青铜泪流彻底覆盖的“墓碑”——苏无音化身的琴形存储器,依旧顽固地悬浮在绝对的虚无之上,成为崩坏宇宙唯一、冰冷、流淌着不祥的坐标。
墨九霄残存的粒子流,如同依附在墓碑上的最后一点青苔,艰难地维系着意识的微光。污浊的青铜外壳隔绝了外界毁灭的喧嚣,内部是死一般的寂静。那曾经承载着《天工遗音》、承载着文明火种、承载着苏无音最后存在痕迹的存储器核心,此刻如同被彻底掏空的朽木。
薪尽了。
源自亿万机械兽自毁点燃的浑天仪,那强行刻入墨九霄粒子化核心、驱动万界碑林显影的九窍传承之力——薪篆经络的搏动,终于抵达了尽头。如同燃至灯芯最后一寸的蜡烛,那微弱却坚韧的传承之光,在墨九霄意识深处,极其轻微地……熄灭了。
没有轰鸣,没有震荡,只有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彻底的枯竭感。支撑着存储器最后形态、抵御着外界坍缩波侵蚀的那股源自文明火种的、无形的伟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逝。覆盖在外的、粘稠流淌的污浊青铜泪流,仿佛失去了最后的约束和“意义”,其流淌的速度骤然加快,如同融化的黑色油脂,从“墓碑”的表面加速滑落、滴淌,坠入下方那片代表终极湮灭的混沌泥沼之中。
随着污浊青铜的剥离,其内部包裹的“本体”显露出来。
焦黑。
一种比归墟最深处的黑暗更深邃、更死寂的焦黑。泪痕状的电路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光泽,如同烧透的木炭上干涸龟裂的沟壑。琴弦早已在之前的能量冲击中断裂、枯萎,如同垂死的藤蔓缠绕在朽坏的枯木之上。整个形体,不再有任何“器”的灵韵,只剩下纯粹的、被能量彻底焚毁后的残骸——一具在宇宙终焉风暴中勉强维持着琴之轮廓的焦木枯骨。
无衣之琴。文明火种耗尽,传承伟力消散,徒留焦骸。
墨九霄的粒子流传来一阵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刺痛。这是苏无音存在的最后痕迹,是她剥离情感、遗忘名字、化身容器、最终耗尽一切所留下的……灰烬。这具焦骸本身,在失去了所有力量庇护后,在法则坍缩波的持续侵蚀下,又能存在多久?或许下一秒,它就会如同外界的万物一样,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的尘埃。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枯寂与绝望之中,就在那焦黑琴骸最核心、曾经安置文明火种、后来被玄阴魔女强行夺走原种后留下的空荡荡的凹槽深处——
一点光。
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坚韧,仿佛能穿透一切黑暗与湮灭的光。
它并非燃烧的火焰,亦非闪烁的能量,更像是一颗被宇宙最纯净的星尘和最坚韧的生命意志凝聚而成的……种子。它只有米粒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乳白色,表面流淌着极其细微、却蕴含着无穷生机的、如同初生星云般旋转的柔和光晕。它静静地悬浮在那焦黑的凹槽中心,自身散发出的微光,将周围焦黑的木质映照出一种奇异而圣洁的质感。
奇迹!绝对的奇迹!
这粒种子,竟然完全不受外界那疯狂肆虐、抹除一切存在基石的法则坍缩波影响!那毁灭的灰色波潮冲刷过覆盖其外的焦黑琴骸,却对这粒微小的种子秋毫无犯,仿佛它本身就是一个独立于宇宙法则之外、拥有绝对豁免权的“原点”!它散发出的柔和光晕,在充斥着湮灭气息的混沌泥沼背景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神圣不可侵犯!
未被坍缩影响的文明原种!
墨九霄残存的粒子流剧烈震颤!这不可能!玄阴魔女在1041章《无音弑神》中,分明已夺走了存储器内最后凝聚的文明原种!这粒种子是什么?是苏无音在彻底剥离情感、耗尽火种前,于自身存在的最核心、以某种无法理解的牺牲,秘密孕育出的、最后的、也是最纯净的火种?还是那逆流而来的、污浊的万界碑林残骸与未来警告的扭曲符纹,在耗尽存储器所有力量后,于这焦黑的灰烬中意外催生出的、某种超越了当前宇宙法则的“异数”?
无论它是什么,这粒原种的存在本身,就是这终焉宇宙中,唯一真实不虚的、代表着“可能”与“未来”的圣物!它比任何传承、任何力量都珍贵亿万倍!
就在墨九霄的粒子流因这绝境中的微光而剧烈波动,试图靠近、感知这粒原种的刹那——
“嗤啦!”
一声刺耳的、如同金铁撕裂朽木的噪音,猛地从那焦黑琴骸的侧后方炸响!
一只手臂!
一只布满了狰狞裂痕、流淌着如同冷却熔岩般暗红色能量流、形态介于实质与虚影之间的机械手臂,竟然硬生生地撕裂了焦黑琴骸外围那尚未完全滴落的污浊青铜残流,无视了那隔绝坍缩波的诡异平静球域的边界,如同从地狱伸出的鬼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抓向琴骸核心凹槽中那粒悬浮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原种!
玄阴魔女!
她竟然还未被坍缩波彻底湮灭!
她的形态凄惨无比。曾经华丽威严的机械神躯早已破碎不堪,如同被巨力蹂躏过的残破人偶。半边身躯呈现不稳定的粒子化,边缘不断逸散出黑色的能量尘埃;另外半边则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衰败气息的法则锈迹,动作僵硬而扭曲。她那张属于傀心魔女的妖异面孔上布满了裂痕,一只眼睛是熄灭的黑洞,另一只眼睛则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混合着贪婪与极端痛苦的赤红色火焰!她的手中,紧握着半截扭曲变形、却依旧散发着微弱控制波动的浑天密匙残片!
显然,她在坍缩波的毁灭狂潮中幸存了下来,付出了惨重到无法想象的代价!而她能突破平静球域的边界,恐怕正是依靠着手中那半截与浑天仪同源的密匙残片,以及她自身那被法则锈迹和粒子化双重侵蚀、处于某种奇特“临界”状态的存在形式!
“我的!!!” 一个沙哑、破碎、却蕴含着极致占有欲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墨九霄残存的意识!
那只布满裂痕的魔爪,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决绝,瞬间穿透了焦黑朽木的阻碍!五根流淌着暗红能量的机械手指,如同最精准的镊子,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合拢!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粒悬浮在焦黑凹槽中、散发着柔和坚韧白光的、未被坍缩波影响的文明原种,被那只从毁灭深渊伸出的魔爪,牢牢地攥在了掌心!
原种被夺!
玄阴魔女那残破的脸上,仅剩的赤红独眼中爆发出狂喜与扭曲的光芒!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攥着原种的魔爪猛地回缩,残破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拖着暗红与法则锈迹尾迹的流光,不顾一切地撞向平静球域之外那依旧肆虐的法则坍缩波!她要用这最后的、豁免坍缩的原种,作为自身穿越终焉、寻求新生的船票!
墨九霄残存的粒子流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阻止,却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粒代表着唯一希望的原种之光,被那只魔爪攥着,消失在污浊青铜与焦黑朽木的碎片之中,然后随着那道疯狂的流光,一头扎进了外界那吞噬一切的灰色湮灭之潮!
焦黑的琴骸,在核心原种被强行夺走的瞬间,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点支撑其形态的“灵性”,发出一声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木质呻吟。紧接着,覆盖其表面的最后一点污浊青铜泪流彻底滑落,琴弦寸寸断裂化为飞灰,整个焦黑的琴之轮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疏松,如同暴露在风中的朽木,边缘处开始无声地剥落、分解,化为最细小的黑色尘埃,飘散在死寂的球域之中。
存储器彻底耗尽,原种被夺,徒留朽坏尘埃。
无衣之琴,终成焦灰。
墨九霄的粒子流在这最后的尘埃中飘荡,感受着自身存在的飞速消散。玄阴魔女带着那唯一的原种冲入了坍缩波,她能幸存吗?那粒原种最终会落入谁手?而这座即将彻底消散的孤岛坐标,连同那焦灰中可能还残留的、来自未来的扭曲警告符纹,又将在终焉的湮灭之后,留下怎样微不可查的痕迹?
一切都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