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凉风,吹不散仓库里浓烈的汽油味和更浓的绝望。
十几辆没有牌照的黑色面包车,如同蛰伏的野兽,静静地停在工厂外。
“都听好了!”秦武站在车前,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一样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叶先生给你们的地址,都是龙傲的命根子。你们的任务,就是让这些命根子,在天亮之前,变成一堆谁也认不出来的垃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惨白的脸。
“别想着耍花样,也别想着半路逃跑。我的人,会跟在你们后面,为你们‘加油助威’。谁要是敢掉链子……”秦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会亲手把他和他手里的汽油桶,绑在一起,点个大号的烟花。”
没人敢说话,只有牙齿打颤的声音。
钱四海第一个,像行尸走肉一样,拎着一桶汽油和一根撬棍,爬上了一辆面包车。
他的动作,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很快,十几位几个小时前还在京城呼风唤雨的“老板”,就这么组成了一支堪称史上最诡异、最憋屈、也最疯狂的“拆迁队”,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里。
霍振南看着车队远去,只觉得喉咙发干:“老弟,他们……真的能行吗?一群养尊处优的生意人,让他们去放火打架……”
叶凡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回了仓库。
仓库中央,一台高分辨率的显示器已经被架好,屏幕被分割成了十二个小窗口。
每一个窗口,都是一个实时监控的画面,来自于秦武提前布置好的微型无人机。
“好戏,开场了。”秦武搓了搓手,脸上满是嗜血的兴奋。
西郊,龙腾地下赌场。
这里是龙家最赚钱的销金窟之一,安保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此刻,赌场的暗门外,钱四海和他手下那几个“组员”,正躲在阴影里,抖得像筛糠。
“钱……钱哥,要不……要不算了吧?”一个做外贸生意的老板,牙齿咯咯作响,“这里面至少有二十个打手,我们进去就是送死啊!”
钱四海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狼。
“送死?”他嘶哑着嗓子,“你现在跑,信不信活不过五分钟?”
他脑子里,全是叶凡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和秦武那句“点个大号的烟花”。
两害相权,取其轻。
钱四海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拧开汽油桶的盖子,用一块从自己阿玛尼西装上撕下来的布条塞了进去。
“妈的!死就死!黄泉路上,有龙傲那老狗垫背,值了!”
他划着了打火机,手抖得几次都差点把火苗弄灭。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想死吗!”钱四海一声暴喝。
其他人被他这股疯劲吓了一跳,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拧开汽油桶,也顾不上什么技巧,直接就朝着赌场紧闭的大门和通风口泼了过去。
钱四海点燃了手里的土制燃烧瓶,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一声:“操你妈的龙傲!”
然后,他把燃烧瓶狠狠地砸向了那扇沾满汽油的铁门。
“轰——!”
火龙冲天而起,瞬间将整个入口吞噬。
赌场里的打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火光吓了一跳,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钱四海已经一脚踹开旁边消防通道的门,拎着撬棍第一个冲了进去。
“跟我砸!谁他妈敢拦着,就弄死谁!”
十几个平日里连瓶盖都拧不开的老板,此刻像是磕了药的疯牛,双眼通红,挥舞着手里的铁锤和撬棍,见什么砸什么。
赌桌、牌九、老虎机……在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巨响中,化为碎片。
赌场里的客人吓得抱头鼠窜,那些训练有素的打手,一时间竟被这群不要命的疯子给镇住了。
因为他们认出来了,领头的,是钱四海!是自己人!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老板带头砸自己的店?
废弃工厂里。
霍振南看着屏幕上那混乱不堪的画面,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我操……”他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两个字,“钱四海这……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他是被吓破了胆。”秦武看得眉飞色舞,指着另一个窗口哈哈大笑,“快看!周福生那个老小子,他拿撬棍的姿势,跟打高尔夫似的,差点把自己给绊倒!”
画面里,那个做建材生意的周老板,正闭着眼睛,挥舞着一根铁锤,对着一排昂贵的服务器乱砸,嘴里还念念有词:“叶先生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杀我……”
场面疯狂、滑稽,却又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
叶凡静静地看着,端起一杯热茶,轻轻吹了吹。
“他不是喜欢玩游戏吗?”叶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那就让他看看,当棋子失去控制,开始在棋盘上乱咬的时候,是怎样一幅有趣的景象。”
……
静心园。
暖房里,龙七正小心翼翼地向龙傲汇报着“南郊仓库”和“夜总会”的战果。
“先生,霍家的命脉断了,秦武也成了没牙的老虎。叶凡那小子,现在估计已经方寸大乱了。”龙七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狞笑。
龙傲正背对着他,修剪着一盆名贵的君子兰,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那只专门用于内部联络的手机,发出了尖锐的蜂鸣。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龙七的脸色微微一变,接起电话。
“什么?!”他只听了几秒,声音就变了调,“钱四海带人烧了西郊赌场?!他疯了?!”
电话还没挂断,另一部手机又响了起来。
“七哥!不好了!通州的黑车仓库被撬了!是赵瘸子那伙人干的!他们把几十辆走私的奔驰,全都给点了!”
“七哥!朝阳区的据点被端了!孙胖子带人砸的!”
“……”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如同密集的炮弹,接二连三地轰进龙七的耳朵里。
他的脸色,从得意,到震惊,再到煞白,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
他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怎么可能?
钱四海、赵瘸子、孙胖子……这些都是先生养了十几二十年的狗,是龙家最忠诚的棋子!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会?!
“先生……”龙七的声音,带着哭腔,转向了龙傲。
龙傲修剪花枝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儒雅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笑容。
“说。”只有一个字,却冷得像冰。
“完了……”龙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绝望,“先生……都完了!我们……我们在京郊的十二个据点,在同一个小时内,全……全都遭到了攻击!”
“攻击我们的人……”龙七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是钱四海他们……是……是我们自己的人!”
……
南中国海,私人岛屿。
朱雀刚刚得到“幽灵”传回的捷报,正端着一杯红酒,欣赏着落地窗外的夜景。
叶凡,你现在,应该在哭吧?
她嘴角的冷笑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加密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听完手下的紧急汇报,朱雀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说什么?钱四海?周福生?他们把龙家的场子给抄了?”
她听着汇报里那些混乱不堪的描述,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打法?自杀式袭击?
这已经不是下棋了,这是疯子掀了棋盘,然后抱着煤气罐冲进了棋室!
她身后的阴影里,传来了“幽灵”沙哑的声音。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用自己人的手,屠杀自己人。”
幽灵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
“这个叶凡……是个魔鬼。”
……
静心园。
龙傲听完龙七的汇报,没有暴怒,也没有质问。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暖房里温暖如春,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却仿佛能将空气冻结。
许久,他走到了书案前。
那张上好的宣纸上,还摆着他昨晚写下的那个“静”字。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似乎想重新写点什么。
可他的手,那只数十年如一日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在微微地颤抖。
一滴浓黑的墨汁,从笔尖滴落。
“啪嗒。”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那个“静”字的心上,迅速晕开,像一团触目惊心的,凝固的血。
“叶……”
“凡……”
龙傲的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杀意。
“咔嚓——”
他手中的那杆紫檀狼毫,竟被他硬生生,捏成了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