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有节奏地“哐当”作响,像一首单调而又催人入眠的摇篮曲。
包厢里的气氛却与这单调截然相反。柳如霜彻底化身成了孙小梅的“跟屁虫”,拉着她,从桑叶的品种问到蚕茧的烘干,再从缫丝的工艺问到染色的秘方,仿佛要把孙小梅那从小积攒的知识,一股脑儿全掏干净。
孙小梅也乐得分享。
在叶凡和柳如雪面前,她或许还有些拘谨,但在年龄相仿、性格活泼的柳如霜面前,她彻底放开了。
讲到兴头上,她甚至会伸出那双纤细而灵巧的手,在空中比划着缫丝的动作,眼中的光芒,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亮。
柳如雪含笑看着她们,偶尔插上一两句,纠正一下柳如霜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她手中的时装杂志早已被放到了一边,妹妹和孙小梅的笑语比任何精美的图片,都更能让她感到安心和愉悦。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岁月静好,旅途安详。
叶凡靠在卧铺上,双眼微阖,似乎在闭目养神。
然而,他那看似放松的身体下,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如同上满了弦的弓,绷紧到了极致。
从收到那封电报开始,他就成了一头守护着自己领地的雄狮。
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他敏锐的感官。
火车在徐州站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重要的交通枢纽,上下车的旅客很多,站台上人声鼎沸,一片嘈杂。
车厢里,也涌上来了不少新的面孔。
叶凡的包厢是四人软卧,除了他们,还有一个空铺。
一个穿着褪色蓝布工装,拎着一个老旧帆布包,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庄稼汉拿着票,在列车员的指引下,走了进来。
“同志,不好意思,挤一下。”男人操着一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容。
柳如雪她们不疑有他,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了过道。
男人将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然后,他便坐在了靠门的位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粗瓷茶缸,安安静静地喝着水,不再言语。
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然而,在叶凡眼中,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他的口音刻意模仿了本地腔调,但有几个尾音却带着一丝闽南地区特有的短促生硬。
他的手指节粗大,虎口处有常年握刀才会留下的厚重老茧。
那根本不是一双常年跟泥土和庄稼打交道的手。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
在他走进包厢,目光扫过柳如雪和柳如霜的瞬间,那看似憨厚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被他迅速掩饰下去的贪婪与狠戾。
那是一种饿狼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叶凡的心,沉了下去。
来了。
而且,不止一个。
他的眼角余光扫过包厢外那条狭窄的走廊。
在走廊两端,分别有两个男人,一个在看报纸,一个在抽烟。
他们看似互不相识,但站立的位置却恰好封死了这个包厢所有可能逃离的路线。
一张无形的网,已经悄然张开。
火车再次启动,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重新变得规律起来。
包厢里的气氛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柳如霜和孙小梅的谈笑声,渐渐小了下去。
女人的直觉让她们也感受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柳如雪更是下意识地朝着叶凡的方向,靠了靠。
就在这时,那个庄稼汉打扮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
“几位同志,从苏州回京城啊?路挺远的。俺这有自家烙的饼,刚出锅的,还热乎,尝尝?”他从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掏出几个用油纸包着的烧饼,热情地递了过来。
烧饼散发着诱人的麦香,但那油纸上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正常的暗青色。
柳如霜是个心思单纯的,闻到香味,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接。
“霜霜。”叶凡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柳如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叶凡坐直了身体,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那个男人。“多谢老乡了,我们刚吃过饭,不饿。”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不饿啊,那喝口水。这天干物燥的,俺这有从家里带的菊花茶,败火。”
他又拿起了那个粗瓷茶缸,作势要给几人倒水。
叶凡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
“老乡,你这菊花茶,恐怕是产自台岛的‘高山菊’吧?火气,确实是败了。不过,喝下去,人也就跟着一起败了。”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男人耳边炸响!
他脸上的憨厚与朴实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骇然与不敢置信!
他怎么会知道?!
“动手!”
没有丝毫犹豫,男人发出一声低吼,那只端着茶缸的手,猛地一扬!
滚烫的茶水,连同里面淬了剧毒的菊花,化作一道水箭,直扑叶凡的面门!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从腰间闪电般抽出一柄被他藏在衣服里的三棱军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叶凡的心脏!
走廊外,那两个看似在看报纸和抽烟的男人,也同时暴起!
一个砸碎车窗,抽出藏在窗框夹层里的手枪,另一个则一脚踹开包厢门,挥舞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扑了进来!
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
他们的动作,狠辣至极!
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的必杀之局!
包厢里,柳如雪三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出声,脸色瞬间煞白!
然而,有一个人比他们所有人都快!
在那个庄稼汉刚刚吼出“动手”两个字的时候。
叶凡,动了。
他没有躲闪那泼来的毒水,而是身体微微一侧,任由那滚烫的水溅湿了他的肩膀。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零点一秒间。
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手,从面前的小桌上那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筷子里,拈起了一根普普通通的竹筷。
然后,手腕一抖。
“咻——!”
那根竹筷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残影,脱手而出!
快!
快到了极致!
那个手持三棱军刺的男人,前冲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喉咙。
那根竹筷,竟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穿透了他的咽喉!
前半截,从他的喉结处,透了出来,还带着一丝温热的血珠。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漏风般的嘶鸣,手中的军刺“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一筷封喉!
这凶悍绝伦,又匪夷所思的一幕,让那两个刚刚冲进来的杀手,动作都为之一滞!
而这瞬间的迟滞,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
叶凡的身影如鬼魅般,从卧铺上一闪而出!
他没有去管那个已经开始瞄准的手枪,而是迎着那个手持匕首的杀手撞了过去!
在狭窄的包厢里,枪械的威力反而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那个杀手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便撞在了他的胸口!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他的胸骨竟被叶凡硬生生一记贴山靠给撞得塌陷了下去!
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走廊的墙壁上,嘴里喷出了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解决掉两人,叶凡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脚尖在地上那柄三棱军刺的柄上一挑!
军刺发出一声呼啸,旋转着飞了起来!
叶凡伸手,精准地接住。
然后,看也不看,反手朝着那个刚刚稳住身形,即将扣动扳机的枪手,甩了出去!
“噗嗤!”
军刺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空气!
精准地钉穿了那名枪手握枪的手腕,将他的手死死地钉在了包厢的木质门框上!
“啊——!”
凄厉的惨叫声终于响彻了整个车厢!
从第一个人动手到最后一个人被制服。
整个过程不过是三到五秒钟的时间。
当其他车厢的旅客和列车员被这边的动静惊动,探头探脑地围过来看时。
战斗,已经结束了。
走廊里,一片狼藉。
一个喉咙上插着筷子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一个胸口塌陷,口吐血沫,眼看也活不成了。
还有一个手被军刺钉在门上,正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而叶凡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被热水溅湿的外套,发梢甚至还滴着水。
但他的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那三个已经彻底吓傻了的女人。
他脸上那冰冷的杀意瞬间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与歉疚。
“别怕。”
他走到柳如雪的身边,将她轻轻地揽入怀中。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