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宏的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血腥、檀香和恐惧的古怪味道。
梁宏跪在地上,任由那方带着侮辱意味的手帕,贴在自己的脸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那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外甥,此刻也像一条死狗,蜷缩在墙角,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叶凡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仿佛这两人只是两只不小心闯进屋子,被他随手拍死的苍蝇。
他牵起柳如雪的手,那双刚刚还闪烁着冰冷杀意的眸子在看向妻子的瞬间,便化作了一池春水般的温柔。
“吓到你了?”
柳如雪摇了摇头,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她的手心还有些凉,但心里却无比的踏实和温暖。
她不怕那些流氓,她只是怕,怕自己的男人会因为她,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但现在她知道,自己想多了。
她的男人是天上的雄鹰,是深海的巨龙。
这些地上的爬虫,根本不配成为他的麻烦。
“我们走。”叶凡对身后的孙小梅,温和地说了一句。
孙小梅这才如梦初醒,小脸煞白地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他们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办公室里那几个快要被吓破胆的年轻人才敢大口地喘息起来。
梁宏依旧跪在地上,浑身如同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瘫软无力。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踢到了一块比钢铁还要硬的铁板。
不,那不是铁板。
那是,一艘来自京城足以碾碎一切的航空母舰。
……
第二天,效率高得出奇。
梁宏几乎是动用了自己这半辈子积攒下来的所有人脉和手段,以一种近乎于“自残”的方式履行着叶凡交代的“任务”。
上午,一份以市场价三成出售的顶级生丝转让合同,就送到了叶凡下榻的招待所。
下午,在太湖边上,一个名叫“东山”的生产大队里。
梁宏陪着笑脸,亲自带着叶凡见到了掌管着这片全中国最好桑田的大队书记——一个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看起来比李卫民还要倔强的老头。
谈判出乎意料的顺利。
当叶凡提出愿意以高于供销联社收购价三成的价格签订十年长约,并且预付三年定金,同时还将无偿为大队捐建一所全新的小学时。
那位原本还板着脸,对梁宏这个“吸血鬼”带来的“新资本家”,抱有十二分警惕的老书记,当场就激动得握着叶凡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
这哪里是来赚钱的,这分明是从京城来的“活菩萨”,专门来给他们这些苦了一辈子的蚕农送钱,送温暖的!
合同,当场就签了。
老书记更是拍着胸脯保证,从今往后,他们东山大队产出的每一根丝,哪怕是拿到黑市上去卖,也绝不会再给梁宏的供销联社一根!
梁宏站在一旁,听着这话,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心里更是血流不止。
他知道,他完了。
叶凡这一手,不仅拿走了他囤积的货物,更是直接斩断了他未来的根基。
从今以后,他这个所谓的“丝绸大王”,就只是一个被架空了的空壳子。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太湖湖面,波光粼粼,如诗如画。
叶凡谢绝了老书记那热情得几乎要杀猪宰羊的晚宴邀请,只是租了一条小小的乌篷船,和柳如雪、孙小梅一起,泛舟湖上。
船夫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渔家翁,摇着橹,唱着不成调的江南小曲,悠然自得。
柳如雪依偎在叶凡的怀里,看着两岸,那如水墨画般缓缓倒退的景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叶凡,我们就这样赢了?”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来的时候,她以为这会是一场比在京城更加艰难的硬仗。
没想到,前后不过两天,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赢?”叶凡笑了笑,伸手将一缕被湖风吹乱的秀发,为她别到耳后,“雪儿,这不叫赢。这叫,顺势而为。”
他指着那片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静谧的桑田和远处那些炊烟袅袅的村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梁宏之流,为什么能坐大?因为他们垄断了渠道,压榨了蚕农,欺负了市场。他们看起来像一艘大船,其实,根基早就被自己蛀空了。”
“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撞沉他这艘破船。”
“而是给那些被他压榨的真正的船夫们一个更好的选择,一条更宽的航道。当所有的水都流向我们这边时,他那艘船自然就搁浅了。”
叶凡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一旁的柳如雪和孙小梅听得心潮澎湃。
孙小梅看着叶凡的侧脸,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比湖面上的波光还要璀璨的光芒。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知识和眼界的力量。
原来,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从来都不是谁的拳头更硬,而是谁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就在这时,不远处几艘挂着彩灯的豪华画舫,鸣着汽笛,浩浩荡荡地朝着这边驶来。
为首的一艘画舫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看起来像是在举办什么盛大的宴会。
“咦,那不是港城来的那个霍老板的船吗?听说,他今天要在船上宴请苏州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呢。”摇橹的老渔翁咂了咂嘴,有些羡慕地说道。
叶凡的目光也被那艘画舫吸引了过去。
他的眼神微微一凝。
只见画舫的甲板上,一个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正端着酒杯,被一群人众星拱月般地围在中间。
而在那个中年男人的身边,赫然站着一个叶凡和柳如雪都意想不到的人。
柳如霜!
她穿着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朴素的连衣裙,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扎了个马尾。
但她那张明艳动人,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脸和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灵动劲儿,却让她在一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中,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
此刻,她正端着一个盘子,似乎是在充当服务生的角色。
但她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闲着,像一只好奇的猫,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和事,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她从未接触过的奢华世界的好奇与向往。
柳如雪“呀”的一声,捂住了嘴,猛地站了起来。
“霜霜?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在她看来,妹妹出现在这种灯红酒绿,鱼龙混杂的场合,简直比让她去面对十个梁宏,还要可怕!
叶凡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离开京城前,明明已经交代过秦武,让柳如霜跟着“雪”字号的团队,好好学习管理和设计。
她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苏州来?还上了港城富商的船?
就在这时,画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胖子不知为何与人发生了争执,他一把抢过柳如霜手里的托盘,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红酒,菜肴,碎玻璃溅了柳如霜一身。
那个胖子还指着柳如霜的鼻子,破口大骂着什么。
柳如霜那张倔强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但她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死死地瞪着那个胖子。
那眼神像一头被激怒了的小母狮。
“欺人太甚!”柳如雪再也忍不住了,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想让船夫赶紧把船靠过去,但他们这艘小小的乌篷船和那艘巨大的画舫比起来,就像大象脚边的一只蚂蚁,根本无法靠近。
叶凡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缓缓地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那艘画舫。
他对着摇橹的老渔翁,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老伯,把船,靠过去。”
老渔翁为难地搓了搓手:“客官,这……这靠不上去啊,人家的船又大又快,我们……”
叶凡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崭新的“大团结”。
他将那沓钱,随手放在了船头。
“撞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