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后颈的鳞片还在渗着血,混着冷汗顺着锁骨滑进衣领。
识海的黑暗里,那缕微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比想象中更轻:“你不是审判者,你是守护者。”
黑暗里传来极轻的抽气声,像古寺檐角铜铃被风撞响的尾音。
林阎感觉有冰凉的意识丝缠住他的指尖,是黑山的,带着百年霜雪的温度。
他想起上个月在乱葬岗,孕妇怀里婴儿的哭声穿透尸臭飘过来时,也是这样的触感——脆弱,却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一次,”他屈指碰了碰那缕光,鳞片上的血珠被震落,在黑暗里划出红痕,“我会证明给你看,这个世界值得你继续守护。”
识海突然安静下来,连林阎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清晰。
他想起家族测试时在停尸房守了三天三夜,监控器的红灯在眼皮上跳成残影;想起老狗刨坟案里陆九娘笑他像找骨头的狗,他蹲在泥地里摸到怨魂牌时,指尖触到的不是腐土,是被刻意掩埋的、带着怨气的温度。
那些画面突然涌上来,他却没让自己沉浸——此刻更重要的,是黑暗里那个正在动摇的存在。
“若你失败,”黑山的声音像碎冰相撞,“我会亲手终结这一切。”
林阎的呼吸顿了顿。
他能感觉到那意识丝在发抖,不是愤怒的震颤,是长久冰封后解冻的裂痕。
他伸手摸向胸口,变量印记贴着皮肤发烫,那是天机阁用因果律碎片锻造的钥匙。
“如果我真的错了,”他把印记按在那缕微光上,体温透过金属纹路渗进去,“那就由我来承担后果。”
识海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林阎被震得踉跄,后颈的鳞片突然发出灼痛——不是尸毒反噬,是某种更古老的力量在苏醒。
他看见无数金色符文从印记里涌出来,缠绕住那缕微光,像用金线修补破碎的玉。
黑山的意识体终于显形,是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少女,发间插着根青玉簪,眼睛却像深潭里的星子,“你……”
“轰——”
识海剧烈震动,林阎差点栽倒。
外界的声音突然涌进来,混着王书生的惊呼:“混沌信徒残党来了!他们带着‘终焉碎片’,想强行激活重启程序!”
少女的指尖骤然收紧,玉簪上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林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识海边缘裂开无数黑缝,漏出外界的画面:陆九娘的桃木剑插在地上,血线在泥土里画出扭曲的封印阵,可包围她的黑影足有上百个,每个都拖着青灰色的尾焰;王书生抱着青铜罗盘,额角的汗滴在罗盘上,溅起滋滋的白烟——那是被污染的灵气在腐蚀法器。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少女的声音发颤,“我明明……”
“是幽泉孢子。”林阎突然想起饕餮羊灵体内的东西,“之前那只变异兽被我超度时,孢子可能附着在功德点上。他们跟踪的不是我们,是我身上的因果律残留。”他攥紧变量印记,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红印,“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你能切断他们的信号吗?”
少女盯着外界的画面,青玉簪突然发出幽蓝的光。
“可以,但需要你的力量。”她转身,发梢扫过林阎的手背,“变量印记能连通因果线,你帮我锁定终焉碎片的位置。”
林阎点头,闭眼感受体内那股热流。
变量印记在血管里游走,像有活物在啃噬血肉。
他疼得皱眉,却笑得更开:“陆九娘的封印阵撑不了十分钟,王书生的罗盘最多再挡三轮攻击——我们得快。”
“我知道。”少女的指尖按在他后颈的鳞片上,冰凉的力量顺着脊椎窜上来,“现在,把你的信念给我。”
林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识海里的微光开始膨胀,像朝阳破云,把所有黑缝都照得透亮。
外界的震动突然加剧,陆九娘的桃木剑“咔”地断成两截,她踉跄着后退,腰间的符袋撒了一地;王书生的罗盘“砰”地炸裂,青铜碎片划破他的脸颊,血珠落在地上,瞬间被黑影吞噬。
“撑住!”林阎对着识海边缘吼了一嗓子,声音撞在屏障上,震得他耳膜发疼。
他能感觉到黑山的力量在攀升,少女的裙角被金光掀起,青玉簪上的光连成一片,像要把整个识海都烧成琉璃。
“这一次……”少女突然开口,声音里的冰碴全化了,像春溪淌过青石,“我选择相信你。”
林阎猛然睁眼。
外界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后颈传来滚烫的灼烧感——黑山的意识化作一道流光,正顺着鳞片的缝隙钻进来。
他能听见她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带着千年岁月沉淀后的温柔:“去阻止他们,我会帮你重构规则。”
“你们以为能利用变量?”林阎转身,目光扫过那些涌上来的黑影。
他抬手,掌心浮起一串因果符咒,是王书生教他的“命运锁”,此刻却泛着不属于人间的金光,“太天真了。”
符咒炸裂的瞬间,天地为之变色。
林阎看见黑影们的动作突然停滞,他们身上的青灰色尾焰被金光绞碎,像被风吹散的纸灰。
陆九娘趁机捡起地上的符纸,咬破指尖画了道血符拍在最近的黑影上;王书生捂着流血的脸颊,从怀里摸出备用罗盘,眼里重新有了光。
而在林阎体内,黑山的意识正在悄然游走。
她穿过他的血脉,拂过每一寸经络,最后停在心脏位置。
那里有个小小的空隙,是之前超度百具尸体时留下的创伤。
她轻轻一触,空隙开始愈合,同时有什么更庞大的东西在苏醒——那是被封印万年的因果律核心,此刻正随着她的意识,缓缓转动。
“林阎!”陆九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们退了!”
林阎转头,看见最后几个黑影化作黑烟消散。
他摸了摸后颈,鳞片已经平复,只留下个淡红色的印记,像朵开在皮肤上的花。
远处传来王书生的咳嗽声,他走过去要扶,却被对方笑着推开:“我没事,倒是你……”老学者盯着他的眼睛,“你的瞳孔里有光,和之前不一样。”
林阎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另一个存在,不是负担,是并肩的战友。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远处山林的清香。
他望着天际线,那里有乌云正在聚集,但云层后面,有更明亮的东西在酝酿。
“走吧,”他对两人笑了笑,“该回去整理线索了。”
陆九娘捡起地上的桃木剑断茬,突然皱起鼻子:“你身上有股檀香味,新换的香膏?”
林阎一怔。
他想起识海里那个穿素裙的少女,发间青玉簪上的光。
“可能吧,”他说,转身走向镇外,“新……朋友送的。”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拖出一道金边。
没有人注意到,那道影子里,有另一个模糊的轮廓,正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