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曹操的信送出去了吗?”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按您的吩咐,昨夜已经派死士突围送出去了。”高顺犹豫了一下,“但是将军,曹操真的会……”
“我知道。”吕布打断了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但总要试一试。”
他转过身,铠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高顺看到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眼睛,如今却布满了血丝,带着深深的疲惫。
“传令下去,让士兵们今晚多吃些,养足精神。”吕布拍了拍高顺的肩膀,“明天……或许会有转机。”
高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曹操站在弘农郡守府的书房中,手中捏着一封刚刚送达的密信,眉头紧锁。信纸上的墨迹还未完全干透,显然是快马加鞭送来的。
窗外,几株早开的桃花在微风中摇曳,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凝重。
“吕奉先竟会向我求援?”曹操低声自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吕布的字迹狂放不羁,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罕见的恳切。信中言及袁术大军压境,徐州岌岌可危,恳请‘孟德兄’看在昔日情分上,速发援兵。
曹操将信纸缓缓放在案上,转身望向窗外。
夕阳的余晖为弘农城的屋檐镀上一层金色,远处操练的士兵呼喝声隐约可闻。
他深吸一口气,唤来亲兵:“速请程昱、陈群、钟繇、刘晔四位先生前来议事。”
不过片刻,四位谋士陆续抵达。
程昱最先踏入书房,陈群紧随其后,钟繇和刘晔几乎同时到达。
“诸位请看。”曹操将吕布的信递给程昱,“奉先处境艰难,向我求援。”
程昱接过信,快速浏览后传给陈群,眉头越皱越紧。待四人皆阅毕,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
“主公,”程昱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吕布豺狼之性,反复无常。昔日杀丁原投董卓,后又诛董卓投王允,今据徐州又与袁术相争。此等人物,救之无益,反受其害。”
陈群轻抚长须,补充道:“且主公名义上仍归属袁本初,若贸然出兵助吕布,恐授人以柄。袁本初虽表面宽厚,实则忌惮主公日久。此时撕破脸皮,非明智之举。”
曹操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钟繇。这位书法大家此刻神色凝重:“主公,还有一事不可不虑。徐荣将军镇守兖州,曾与吕布在洛阳一战,损兵折将。若主公支援吕布,徐荣必心生芥蒂,不可因小失大。”
刘晔轻咳一声,缓缓道:“吕布与袁术相争,于我而言未必是坏事。二人相斗,两败俱伤,我军可坐收渔利。不如遣一使者,以粮草相赠,既不得罪吕布,又不给袁绍口实。”
曹操背着手在书房内踱步,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天色渐暗,侍从悄然进来点亮了灯盏。跳动的火光映照在曹操刚毅的面容上,勾勒出深邃的阴影。
“元让(程昱字)所言极是,吕布确实不可轻信。”曹操停下脚步,“长文(陈群字)顾虑亦有道理,与袁绍公开决裂的时机尚未成熟。”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兖州的位置:“元常(钟繇字)提醒得好,徐荣那里确实需要安抚。子扬(刘晔字)的建议最为稳妥。”
曹操转身面对四位谋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既如此,便依子扬之策。以我个人名义送吕布三千石粮草,言明军务在身,无法亲往相助。同时修书徐荣,说明情况,请他不必多虑。”
程昱嘴角微扬:“主公英明。如此既不得罪吕布,又不给袁绍发难的理由,还能稳住徐荣。”
“还有,”曹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派人密切监视袁术与吕布的战况。若袁术取胜,必元气大伤;若吕布得胜,徐州也将动荡不安。无论何种结果,都对我军有利。”
四位谋士领命退出,书房内重归寂静。曹操独自站在地图前,目光在徐州、兖州、冀州之间游移。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黑夜降临。
“奉先啊奉先,”曹操低声自语,“不是我不念旧情,实在是这乱世之中,容不得妇人之仁。”他拿起案上的信纸,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火光映照下,曹操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遗憾,有决绝,更有对未来的野望。
夜色渐深,吕布依旧站在城墙上,像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城门处士兵的呼喊声。
“将军!将军!”一名亲兵气喘吁吁地跑上城墙,“曹军……曹军送来了粮草!”
吕布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缓缓走下城墙,步伐稳健得仿佛刚才的震惊从未发生过。
城门口,十几辆装满粮食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周围是警惕的守城士兵。没有曹军的护送,只有几个平民打扮的车夫,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他们说……是奉曹将军之命送来的。”守城校尉低声报告,“已经检查过了,确实是粮食,没有掺杂其他东西。”
吕布走近马车,伸手抓了一把粮食,谷粒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
“将军,这会不会是曹操的诡计?”张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声音中带着警惕。
吕布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向那些车夫:“曹操还说了什么?”
车夫们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年长者上前一步,颤抖着声音道:“丞相只说……说将军看了信就明白了。”
吕布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那是他写给曹操的求援信,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他盯着信看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好一个曹操。”
“将军?”张辽疑惑地看着他。
“他这是在告诉我,他知道我的处境,但不会出兵相助。”吕布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送粮,不过是让我多撑几日,看我能挣扎到什么时候。”
张辽和高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
“那这些粮食……”
“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