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褪去时，陆沉的掌心先触到了温度。
是棋盘的温度。
金黑交织的网格正贴着他的掌纹发烫，每一根脉络都在共鸣，像在回应腕间卡环的震颤。
他仰头，看见中央盘坐的虚影——那道与他有七分相似的身影，正将一枚棋子轻轻按在棋盘中心，棋子表面的纹路与他左手卡环严丝合缝。
\"选择吧。\"虚影的声音像古钟振动的余韵，震得陆沉耳膜发疼，\"让双生之力永远分离，你继续做你的卡牌之主，她（他）们（苏璃、白无涯等）能活；或是强行融合......\"虚影的指尖划过棋盘边缘，陆沉这才看清那些斑驳小字——\"弑神者终成棋\"，每个字都渗着暗红，\"代价是你会变成新的棋子，被天道与混沌同时盯上。\"
陆沉的喉结动了动。
海面上苏璃泛红的眼尾突然浮现在眼前，她勾他手背时的温度还残留在皮肤表层；白无涯被她拽着后退时，青铜面具下若有若无的叹息，此刻在耳边格外清晰。
上一次他为了保护苏璃强行突破天人境，卡环崩碎时喷在她铠甲上的血，现在想来仍刺得眼睛生疼。
\"这算什么选择？\"他低笑一声，指腹摩挲着卡环冰凉的金属边缘，\"你早知道我不会选第一条路。\"
虚影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线。
与此同时，陆沉的右手不受控地摸向胸口——那里藏着张泛着银光的卡牌，是系统赠送的\"时空回溯\"，他从未用过。
不是不敢，是怕用了之后，那些必须面对的抉择会变得更重。
但此刻棋盘边缘的\"弑神者终成棋\"像根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影鳄在海面上说的\"唤醒该醒的东西\"，想起蚀骨后背那枚与陆渊相同的印记——所有线索都在往一个方向绞，而他必须在这绞索勒紧前，抓住线头。
\"叮——\"
卡牌碎裂的脆响在虚无中炸开。
陆沉的视野突然倒转。
海水重新漫过头顶，影鳄的嘶吼从身后逼近，苏璃的尖叫穿透水幕，白无涯被她拽着后退的身影重新清晰。
但这次，陆沉没有扎进海眼裂缝，而是在触到暗礁的瞬间猛地转身，左手卡环迸发刺目金光——他看见白无涯的青铜面具正在龟裂，裂纹从鼻梁蔓延至下颌，露出下方苍白的脸，眼尾血丝蔓延如蛛网。
\"臭小子！\"白无涯的声音带着破音，是陆沉从未听过的慌乱，\"这次别再为了保护他人而强行突破！
你以为你腕间的卡环是摆设？
那是初代用命祭的锁，你硬抗法则反噬的样子......\"他突然顿住，面具\"咔\"地掉下半块，露出紧抿的唇，\"像极了三百年前的我。\"
陆沉的呼吸一滞。
海眼的闭合声再次响起。
这次他看清了，那些金色网格收缩的速度比之前慢了三分——是时空回溯的效果。
他反手扯下双生卡环，金黑交缠的卡环在掌心旋转，像团活物。\"白叔，\"他对着正在后退的两人笑，眼尾泛红，\"你说过，虚空熔炉能炼化任何至宝。\"卡环被他用力砸向海眼裂缝，\"那我就把自己炼了。\"
金黑能量在棋眼中心炸开。
初代的虚影发出闷哼，身躯突然崩解成无数碎片。
每一片都裹着不同的声音：\"选分离，苏璃能活\"、\"融合会被天道吞噬\"、\"你根本承受不住双生之力\"、\"陆渊在等你变成棋子\"......陆沉捂着耳朵后退，却发现那些碎片正往他左眼钻。
灼烧感从眼眶蔓延至太阳穴，他看见记忆碎片在眼前飞闪：苏璃第一次给他系领结时发抖的手指，白无涯在熔炉前背对着他说\"别学我\"，还有陆渊站在血色天空下，手里攥着半截与他相同的卡环。
\"够了！\"他吼出声，左眼却不受控地睁开。
最后一块碎片融入的瞬间，陆沉的瞳孔里闪过一道光。
那光太淡，像被黑布蒙住的烛火，但足够让他看清——棋盘边缘的\"弑神者终成棋\"旁，还有一行更小的字，被混沌雾气遮了三百年。
\"双生不是对立......\"他无意识地呢喃，海水突然灌进鼻腔。
意识重新沉入黑暗前，陆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像战鼓，在为某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擂响第一声。
当最后一块碎片刺入左眼时，陆沉的太阳穴像是被烧红的铁钎贯穿。
他踉跄着扶住棋盘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在触及金黑网格的瞬间，所有灼烧感突然化作清明——那些被混沌雾气遮蔽三百年的小字，此刻在视网膜上投下刺目的光：\"双生熔炉，熔规则为骨，铸人性为魂。\"
\"快——\"
带着腥甜的叱喝撞进耳膜。
陆沉偏头的瞬间，白无涯的青铜面具碎片擦着他耳尖飞过，露出下半张苍白的脸。
那本该藏在面具后的嘴角正溢出金血，像被揉碎的星子，顺着下巴滴在海眼的金网上，滋滋作响。
\"强行融合会导致规则坍缩！\"白无涯踉跄着扑过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掐进陆沉手腕，\"三百年前我就是这样......\"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金血却越涌越急，在两人脚边汇成细小的溪流，\"你体内的系统是天道锁，陆渊的混沌卡是劫数链，一旦......\"
话音被撕裂。
陆沉腕间的青铜卡环突然爆发出轰鸣。
金黑交织的光流如活物般窜上他的手臂，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化作细密的纹路，顺着静脉往肩头、脖颈蔓延。
他能清晰感觉到每一寸皮肤下的血管都在震颤，像被注入了液态的星辰，温热中带着刺痛——那是卡环在与他的血肉重新缔结契约。
\"这是......\"陆沉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正被半透明的甲片包裹，甲纹里流转着与卡环相同的金黑双色。
更多的光流从棋盘中涌出，在他背后凝聚成披风状的能量体，边缘翻卷着细小的吞噬之眼，每一只都泛着混沌的暗紫，像极了陆渊卡牌上的纹路。
\"吞噬之眼！\"白无涯的瞳孔剧烈收缩，踉跄着后退两步，腰间的虚空熔炉突然发出嗡鸣，\"快用弑心剑残片！
它们在吞噬你的人性！\"
陆沉这才注意到，左胸位置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淡影——那是他一直贴身收藏的弑心剑残片，原本锈迹斑斑的剑身此刻正泛着冷白的光。
当最近的吞噬之眼触到残片时，紫芒骤然凝滞，眼瞳缓缓闭合，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漩涡。
\"原来如此。\"陆沉低笑出声，左手按在残片上。
暗紫的吞噬之眼顺着他的动作层层闭合，铠甲表面的纹路却因此愈发清晰，\"规则之力需要人性来锚定......初代，这是你留的后手？\"
回应他的是铠甲内侧传来的触感。
他掀开甲片，看见卡环碎裂的青铜残片正悬浮在胸口，每一片都流转着微光，最终拼凑出一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脸——正是之前盘坐的虚影。
那虚影的嘴角扬起，眼尾的红痣与陆沉如出一辙，在他耳边低语：\"我等这一天，三百年了。\"
\"啪！\"
海面上突然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
陆沉猛地转头，看见蚀骨正被海眼的金网缠住双腿。
那原本覆盖他全身的吞噬之眼此刻正在溃烂，紫黑色的液体顺着伤口滴落，每一滴都在海面上腐蚀出焦黑的洞。
他的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声音里带着哭腔：\"大人！
这海眼在......在吃我的能力！\"
\"因为你本就是混沌的寄生虫。\"陆沉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他能感觉到海眼中的能量正在翻涌，那些被陆渊种下的混沌因子正被熔炉剥离，像脏水被滤进下水道。
而他体内的双生铠甲，则在贪婪地吸收着这些被净化后的纯粹力量，甲纹里的金芒愈发耀眼，\"陆渊，你该亲自来接你的狗。\"
话音未落，海眼之外的虚空中突然裂开一道血口。
陆沉抬眼，正与血口后那道身影撞了个正着——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眼尾红痣，只是对方的瞳孔里翻涌着混沌的紫雾，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陆沉，\"陆渊的声音像碎玻璃摩擦，\"你以为融合了双生熔炉就能赢我？\"他抬手，掌心浮起半枚与陆沉相同的卡环，\"你忘了吗？
这卡环本就是一体双生。\"
陆沉的呼吸一滞。
他分明看见自己铠甲内侧的青铜残片突然震动，与陆渊手中的半枚卡环产生共鸣。
但不等他细想，海眼的金网突然剧烈收缩，将他整个人往海面推去——是熔炉完成了熔炼。
\"白叔！\"陆沉在被推出的瞬间抓住白无涯的手腕，将他往安全的方向一带。
白无涯的金血却顺着两人相触的手背滴落，在铠甲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你怎么样？\"
\"走......\"白无涯咳出更多金血，却用力反推他的后背，\"去看看苏璃。
那丫头......\"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视线穿透海眼的金网，看向远处翻涌的海面，\"她比你想象中更能扛，但有些伤......\"
后面的话被海眼的轰鸣淹没。
陆沉只觉眼前一亮，咸涩的海风灌进鼻腔。
他踩着海浪跃起，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出金黑双色的光，像一面流动的战旗。
而当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礁石时，动作突然凝固——
苏璃单膝跪在礁石上。
她银红的长发被海风吹得凌乱，平时笔挺的神纹铠甲此刻布满裂痕，右肩的甲片几乎脱落，露出下面渗血的肌肤。
更让陆沉心尖发颤的是，她的掌心正躺着一枚淡金色的结晶，表面流转着熟悉的神纹，而她的嘴角，还挂着未擦净的血渍。
\"苏璃......\"陆沉的声音发哑。
他刚要冲过去，却见她突然抬头。
银红的瞳孔里翻涌着与平时不同的光，像是某种力量正在觉醒，又像是某种枷锁即将断裂。
她对着他笑了笑，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陆沉的呼吸骤然一紧。
他听懂了那三个字——\"小心他\"。
而在她身后的天空，血口正在扩大，陆渊的虚影愈发清晰，手中半枚卡环的紫芒，比任何时候都要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