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侧殿休息的命妇们很快就回来继续守灵,李南柯来不及问王彤云什么,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守灵实在是一件非常煎熬又折磨人的事情。
哪怕一开始悲痛于贵妃的遭遇,但跪了一上午,大多数命妇们都脸色苍白,膝盖酸疼,摇摇欲坠。
李南柯和宋依亦如此。
好在总算熬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内侍们在侧殿摆了饭,让命妇们轮流去吃。
李南柯特地等王彤云一起去吃饭,饭后借着更衣的机会,两人总算找到了一点说话的机会。
“纸条是怎么回事?”
她小声问王彤云。
王彤云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快速说了事情的原委。
“我们进宫的时候,姑母的遗体已经被嬷嬷收敛了,还换上了寿衣。
陛下说姑母全身上下都被烧伤了,不忍我家人难受,所以只远远看了一眼。
是我心里难受,不敢相信事实,趁着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悄悄靠近了姑母的遗体。
那时候内侍们在忙着抬棺材进来,宫女们忙着安排守灵的事,没有人注意到我。
所以我悄悄揭开了姑母身上的白布。”
王彤云说到这里,整个身子颤抖成一团,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哭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姑母.....姑母她.....”
李南柯十分难受,上前紧紧抱住她。
王彤云趴在她的肩膀上,哭得喘气都断断续续的,片刻,她狠狠咬了咬嘴唇,才得以将话说完整。
“我看到姑母的样子十分难受,趴在她身上哭起来,然后就有一只玲珑球从姑母身上掉落下来。”
她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只拇指大小的镂空玲珑球。
“这是我幼年的时候送给姑母的生辰礼物,是我找匠人亲手带着我做的,姑母很喜欢,时常佩戴。
我打开玲珑球,就发现了那张纸条。”
李南柯小心翼翼环顾了一下四周,悄悄将纸条拿了出来。
这才发现纸条上的字迹已经被水打湿了,一片模糊。
“啊?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很仔细的。”
王彤云哇一声又哭了出来。
李南柯道:“不怪你,应该是昨夜宫人灭火的时候有水进了玲珑球。”
玲珑球是镂空的,很容易进水。
但当时的情况下,她想这应该是王贵妃能想到的唯一的留下线索的消息了。
看到不远处有内侍走过来,李南柯机警地将纸条塞进怀中。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晚上再说。”
她们晚上都要出宫回家的。
王彤云摸着眼泪点头。
“福安县主在和王四姑娘说话呢。”
内侍走到跟前,微微弯腰行礼。
李南柯点头,“公公是......”
“咱家是在大庆殿伺候的,陛下要见福安县主,县主请随咱家走吧。”
李南柯心头一跳。
这个时候,陛下要见她?
她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捻了捻裙子,想到了自己贴身放着的那张纸条。
难道有人看到了王彤云给她纸条?
还是陛下有别的意思?
她朝着不远处站着的南宫蔷使了个眼色。
南宫蔷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李南柯请王彤云回去的时候帮忙带个话给宋依,然后才对内侍道:“咱们走吧。”
大庆殿的后殿是皇帝每日里歇息的地方,此刻皇帝就在后殿中。
李南柯迈进后殿,扑面而来是一股浓郁的药味,呛得人想咳嗽。
“臣女拜见陛下。”
她跪地磕头行礼。
头顶响起一道无精打采的声音。
“起来吧。”
“谢陛下。”
她起身,目光微微上移,看到半躺在软榻上的皇帝,不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多日不见,皇帝整个人越发瘦削了。
原本饱满的面颊坍作两片苍褐的皮,颧骨陡峭地突出来,眼睛陷在青紫的眼窝里,褐色的瞳孔像是蒙着一层灰翳。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鬓边的头发竟然全都白了。
一夜白发!
“怎么?被朕的模样吓到了?”
皇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尾音带着一抹水汽,似乎才刚痛哭过一场。
李南柯摇摇头,道:“臣女知道陛下伤心过度才会这样,臣女不害怕。”
皇帝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坐直了身子。
“朕叫你过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李南柯脸上露出一副惶恐的模样。
“陛下请问。”
皇帝上下打量着她,忽然问道:“昨日朕宣你进宫陪伴贵妃,你们都聊了什么?”
李南柯早有心理准备,将昨日的情形自己说了一遍。
“臣女和贵妃娘娘说了些景行院读书的趣事,还给娘娘读了一会儿佛经,然后娘娘就睡着了。”
又细细讲了自己说了哪些趣事,读了佛经的哪一篇。
皇帝一直静静地听着,眼中弥漫着浓浓的哀伤之意。
直到李南柯停下,才又问道:“朕听闻昨日贵妃娘娘忽然发作抓住了你,被吓坏了吧?
身上可被抓伤?”
李南柯伸出手臂,白净的手腕上泛着一圈明显的淤青。
“已经快好了,不妨事的。”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淤青,片刻,目光紧紧盯着她,忽然开口问道:“贵妃昨日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
李南柯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若不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一定会惊吓地跳起来。
皇帝果然察觉到了昨日贵妃给她的纸条,又或者只是怀疑?
她心中一瞬间转过许多疑问,脸上却强行控制着自己不露出任何惊慌的表情。
只故作茫然地歪着脑袋,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
“东西?贵妃娘娘没给我任何东西呀。”
皇帝的目光变得格外锐利,仿佛要看穿她一般,声音却变得温和了两分。
“你再好好想想,别害怕,朕这般问你,也只是觉得昨夜的大火蹊跷,怀疑是有人暗中想加害贵妃。
所以朕现在要仔细盘问昨日所有见过贵妃的人,为贵妃讨一个公道。”
皇帝声音哀痛,眼中泛起一抹痛苦,完全就是一副痛失妻子的丈夫模样。
李南柯后背生出一层冷汗,手心里也全是汗,粘腻腻的,她却不敢移动分毫。
若不是她已经看过贵妃给她的纸条,她一定会毫不保留地相信皇帝的话,将纸条的事和盘托出。
但现在嘛,她一个字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