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百户?”
朱瞻基先是怔住,旋即想起自己曾授予沈文度锦衣卫编外百户的身份。
周忱口中的沈百户正是沈文度,朱瞻基忍不住轻笑一声,说:“他倒是颇有想法,不过,目前仍按我所言行事即可,待日后若能彻底清除瑕疵,再做其他亦不迟。”
“是!”
周忱点头应允。
朱瞻基交代完毕,又从一堆玻璃器皿中挑出两件类似人脸大小的盘子。
这两件乃是此次最佳之作,仅边缘处略有瑕疵。
样式简单,表面平滑,无多余雕饰。
双手握住盘子思索片刻,朱瞻基转向周忱问:“身上可带银钱?”
周忱闻言一愣,下意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袋碎银,朱瞻基粗略一看,约莫十多两。
估摸分量无误,朱瞻基以手指比画盘子,划去四周边缘,说道:“你叫人将我所划之处裁剪下来,再让工匠将这些银子熔化,用来镀在这中间部分的背面。”
周忱:“………”
听闻此言,周忱顿感心疼,这些银子是他近日好不容易节省下来的,足够一家三口一年的口粮。
这太孙倒好,一句话便要将其全部融化。
张了张嘴欲言,最终无奈作罢。
虽觉可惜,但转念一想,这或许也算是贿赂了这位太孙,心情稍安。
带着银子与盘子,周忱找到一位工匠叮嘱一番。
工匠接过银子与盘子即刻动手。
过程并不复杂。
毕竟银的熔点不高,仅九百余度,烧制玻璃的炉子皆用煤炭,并配以鼓风机,炉内最高温可达千六七百度。
几乎银子刚投入,便见其变红,迅速融为红色液体。
玻璃器皿的操作大同小异,当温度升至一定高度时,玻璃逐渐变得柔软,只需简单剪裁,朱瞻基所指之处便被精准地去除。
未等玻璃冷却,周忱紧接着展开新一轮娴熟操作,在玻璃表面均匀覆上一层融化的银。
整个过程流畅自如,堪称一气呵成。
起初朱瞻基以为需耗费大量时间,没想到仅十几分钟便已完工。
若非熔化加热占去不少时间,恐怕速度还能更快。
待器皿冷却,周忱捧着焕然一新的盘子返回。
与初见时不同,此刻他面露几分惊异,似有意外发现。
走近朱瞻基,他递过两件背面镀银的盘子,语气中透着些许诧异:
“太孙,请看,纤毫毕现!”
朱瞻基接过后,这件可称为镜子的物件并未使他表露过多情绪。
毕竟结果早在预料之内。
凝视镜中愈发英俊的自己,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
不得不承认,尽管当时铜镜质量尚佳,但与玻璃镜相比仍显逊色。
且不论制作铜镜所需的时间成本,单就铜的本色而言,成像便会略显暗黄。
犹如黑白旧照与彩色新照的区别。
前者虽能展现人形,却掺杂着铜特有的色泽。
而后者无论色彩还是形态,都近乎完美还原。
“不错!”
朱瞻基审视一番,颇为满意。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工匠的手艺着实不俗。
耗时虽短,但这镜子竟无丝毫瑕疵。
甚至还在银面上雕饰了简单的花纹。
几天前,他曾许诺母亲要送份特别的礼物。
如今总算兑现承诺,另一面也可用来取悦家中*。
思索片刻,朱瞻基从怀中取出几枚金豆递给周忱:
“这是赏你的!”
毕竟使用了他的银子,朱瞻基深知周忱为人清廉,这些银子想必来之不易。
自然不能白白收受。
周忱本正在打量那面玻璃镜,忽见朱瞻基甩来一颗金豆,亦是一怔,伸手接住便急忙揣进怀里,笑言:“多谢殿下恩赐!”
这金豆的价值远胜他那些散碎银两。
他稍作称量,仅这几枚,竟抵得上十几两银子。
按照当下的金银换算,这些金豆足以兑出七八十两银子。
回头想想,他居然白赚七八倍之利,心中顿生悔意,暗忖若早知如此,今日带多些银两,没准这金豆袋都会归他所有。
朱瞻基含笑说道:“莫只顾谢我,里面也有工匠们的份额,待会儿你替他们分发,每人给一二百文便是。”
“太孙仁慈,臣代众匠工谢过殿下的恩典!”
周忱听罢立刻恭敬应答。
玻璃厂人丁稀少,匠人不过五十有余。
即便人人二百文,总计也不过十两银子,他尚能余下六十余两。
朱瞻基稍作停顿,继而道:“说到此事,我还漏了一桩,须贺你才是!”
周忱闻言满心困惑,近来有何喜事?
他思来想去,除了终日守在皇庄,再无其他大事发生。
喜从何来?
见朱瞻基笑容可掬,显然不是戏言,周忱越发迷茫,拱手作礼:“还望太孙明示!”
“上次我曾提及工部前任左侍郎病重归乡,我有意荐你接任,遂向圣上递了奏折,日前已获批复,圣上已然准允。”
朱瞻基说着,又摆出一副戏谑姿态抱拳道:“此番岂非该贺周侍郎高升?”
周忱闻之,心跳骤然加快。
细细算来,他在刑部员外郎一职已历将近十年。
而他追随太孙殿下不过月余。
数日前,朱瞻基才许诺提拔他为工部左侍郎,却不料进展如此迅速。
仅仅过了数日?
距离上次谈及此事,不足十日啊!
他竟从五品的刑部员外郎,一跃成为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位居堂堂二把手。
周忱恍若置身梦中。
抬头见朱瞻基嘴角含笑,周忱瞬间惊醒,也不再顾忌,急忙俯身拜谢:“多谢太孙殿下栽培!”
朱瞻基打量着他,满意地点点头:“尽职尽责,我这是提前知会一声,圣旨过几日才下。
你好好准备,工部尚书黄福如今形同虚设,不久后,这职位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身为领导者,总得给下属树立目标,大饼还是要画的。
话音刚落,周忱立刻挺直腰板,郑重承诺:“殿下放心,臣绝不会让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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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近日事务繁忙,周忱升任后,他手下又出现人员短缺的情况。
玻璃厂与纺织厂亟需负责人,这两项产业至关重要,而朱瞻基对其他人的能力又缺乏信任。
让周忱继续留守,总觉得有些屈才,毕竟一位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整日驻扎在工厂,确实不太合适。
另一边,锦衣卫的幼军组建工作迫在眉睫,张懋即将被调离。
然而,张懋一走,锦衣卫便再度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
朱瞻基早就表明过态度,但即便如此,换其他人未必能如张懋般胜任。
锦衣卫的工作不仅需要专业技能,还需懂得分寸,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这些都是学问。
仔细一想,朱瞻基发现自己身边真正可用的人才实在有限。
填补了一个空缺,另一个空缺又会出现,而且每一个都很关键。
太子府内,朱瞻基凝视着新制的混凝土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刘柘在水泥生产方面表现出色,次日便带来了样品。
可惜,虽制作简单,却要达到合格标准并不容易,需要反复调试。
这个时代没有液压机或精密仪器,朱瞻基只能通过加重物的方式测试水泥强度。
初次送来的样品经朱瞻基检验后,结果不尽如人意。
一块边长约十厘米的混凝土块,仅仅承受了四吨重量便开始变形并破裂。
经过压力换算,这样的数据大约相当于四十个标准大气压。
即便这种水泥已足够令这个时代的人惊叹,用来建造低矮的房屋绰绰有余,但朱瞻基仍不满意。
毕竟,水泥是他推动明朝基础设施建设的核心材料。
即便无法达到后世水准,也不能相差太多。
所幸通过几天的试验,他最终研发出了一种让自己满意的产品,几乎达到了普通水泥后世标准的九成。
尽管如此,朱瞻基并未停歇。
他立即命令周忱从工部调来二十多名工匠。
如今,周忱已升任工部左侍郎,而工部尚书黄福形同虚设,且众人都清楚周忱与朱瞻基的关系密切,因此黄福对周忱更是无权干涉。
目前,工部的所有事务基本由周忱一手掌控,虽未正式授予工部尚书头衔,但实际权力并无差异。
这一点正是朱瞻基最为欣慰之处,将周忱提拔为左侍郎并不困难。
毕竟周忱本就是进士出身,在刑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工作长达十年,并因“羊毛手套事件”
立下大功。
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越级提拔至左侍郎都是合理的。
然而,工部尚书的位置是不可能的,这是朝廷的正二品要职。
黄福的存在无疑为朱瞻基提供了便利,只有牢牢掌握工部,他未来的许多计划才能更顺利实施。
太子府中,朱瞻基早已命人清理出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皇宫和太子府这类小院数量众多,平日里不过是供宫中年长的假戏作乐者偷偷使用,做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事。
院内建筑本无人居住,加之无人定期来访,自然无需修缮,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朱瞻基对此类琐碎之事毫不关心,他选择此院的原因只是因为它距离自己的住处不算太远。
随后,他让人拆除了院内所有建筑,甚至将地面换上了新土。
朱瞻基吩咐刘柘与周忱迅速将大量水泥和玻璃运至院中。
尽管享乐并非首要之事,但朱瞻基还是决定先为自己建造一座温室。
即便玻璃已备,朱瞻基仍通过刘柘成功获取水泥。
一切筹备妥当后,着手建设小温室并种植反季节蔬菜便势在必行。
虽有火室存在,尤其宫中常见,但其培育的蔬菜种类极为有限。
因缺乏光照,多为黄化菜,如豆芽、韭黄及芹菜之类。
且成本高昂,纵使朱瞻基为皇太孙,亦难常得享用。
民间酒楼中,冬季一盘韭黄可高达三四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