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结束后,胡老二先扶着族长叔回家。折返回来后,他去了女儿的房中,抱出两匹粗麻布和一匹枣红色的细棉布。
禾娘在堂屋里点燃了两支蜡烛,崭新的烛台上,蜡烛明晃晃的燃着,为这简陋的泥坯屋子增色不少。
豆油灯都是朦朦胧胧的,照亮的范围小。而这黄灿灿烛台上的蜡烛,把这夜间都照亮了。
胡老大和秋分、大寒都看看布,再看看二叔,露出不解的神情来。
禾娘带着浅浅的笑看着阿爹。
胡老二指着深蓝色的粗布对大哥说:“哥,这匹布给阿娘、大嫂还有你自己做一套新衣服。”一匹布四十尺,做三套衣服有多。
胡老二指着褐红色的粗布继续吩咐大哥:“这匹布给大郎和二郎做套新衣。”
秋分兄弟俩紧紧盯着二叔,心里欢喜得紧。好几年了,家里人都没有做新衣服了。
胡老二指着枣红色的棉布说道:“这匹棉布,给大郎的媳妇和孙女玲儿也做套新衣,余下的布留着二郎娶媳妇时用!”
二郎惊喜的开口道:“二叔!这可是棉布咧!”
“怎么?你的媳妇就不能穿棉布?大郎的媳妇也不能穿棉布?玲儿小小的女娃儿家,更应当吃饱穿暖和些!”胡老二瞥一眼小侄儿道。
二郎高兴坏了,二叔都安排好了,阿奶也就没有话说了!
胡老二看着大哥说道:“稻谷收割回家了,大哥家旁边空置的宅基地,也该给二郎建房子了。院子建好,房子建好,娶媳妇进门也好让二郎早些立起门户来!
阿娘真的老了,不能让阿娘当家做主了。大哥每天让阿娘吃饱穿暖了就中!”大哥快四十岁了,让一辈子连兔儿岭镇都没去过几次的阿娘当家做主,阿娘除了抠抠搜搜的,主张挨饿、挨冻,再也没有好的主张了…
也真是穷人命贱,身子不爽利了都是硬生生挺过来的。挺不下去了,去药铺看次郎中,整个破家就彻底完了,卖田是唯一的办法。
胡老大站起来,拍拍弟弟的肩膀,带着坚定的眼神说道:“大哥记住了!”
秋分和大寒抱着布跟在胡老大后面,爷三开开心心的回了家。
三郎看着阿爹,满脸都写满了敬佩,平常不爱说话的大伯和两个哥哥,今天完全变了,二哥还不时逗着自己笑。
院门关上后,父子三人关上堂屋的大门,禾娘去了自己的房中,抱出了那个红木箱。
父子俩看着木箱里的东西,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木箱分了三层,第一层全是金光闪闪的金银首饰,禾娘只叫得出金钗和银钗以及耳环的名字,金、银、玉镯,步摇和花钿…她都不认识也不懂。
胡老二更不懂女儿家的首饰,他的阿娘一件首饰都没有!
不光阿娘没有,整个胡家村的叔伯婶娘们都没有!
第二层全是银元宝,胡老二卖鹿时得了一个五两银锭,这些银锭比他的五两银锭大了一圈,他想应当是十两一个。
整整十个就是一百两了!
三郎盯着第三层木箱,金灿灿的元宝,也是十个…
禾娘拿两个黄元宝在手上把玩着,胡老二和三郎紧张的看着黄元宝,“阿爹,这些元宝怎么是黄色的?”三郎小声问。
胡老二压低声音道:“听族长爷爷说过,金元宝才是黄色的!”
“那不是老值钱了?阿爹?”禾娘和三郎同时小声问道。
胡老二重重的点头,他飞快的起身,把堂屋的大门拉开一道缝隙,溜出去后,摸黑去了杂物房,拿着一把锄头进了堂屋,再给大门上了三道木栓。
胡老二拿着锄头进了女儿的房中,搬开破旧的大木箱,在地下挖了一个深坑,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将红木箱连同里面的首饰、金、银元宝一起埋进坑里。
两孩子把阿爹的举动看在眼里,等木箱放回新抚平的土上时,姐弟俩同时咧着嘴笑着说:“我们什么都不说!对谁都不说!”
胡老二难得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轻声道:“就我们爷三个知晓!”
“阿爹!你现在不用那么辛苦了。种好一亩水田,一亩旱地,柴火够自己家用就够了。”禾娘如释重负,二郎哥哥家送这么重的提亲礼,不就是想让阿爹活得不那么辛苦吗?
禾娘想,这些贵重的提亲礼物是二郎哥哥家心甘情愿送来的,阿爹和三郎为什么不能用呢?当然得用啊,只要不显摆,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成!
胡老二也想通了!他的禾娘没有上赶着去求冯家,相反是女婿求他胡老二的!
亲家在县城里有大宅院,他给我家送贵重的提亲礼,也是不想让城里的富人们看轻他冯家!
大户人家最注重脸面了!胡老二为自己的发现,微微扬了一下眉梢。
只是银子他不能挥霍,万一…万一…万一女儿在冯家过得不好,这些银子也能为禾儿的生活加了一些保障,禾儿就是不种庄稼,也能生活到老了!
胡老二看了一眼正对着铜镜笑的两个孩子,他也笑了。
想不到他胡老二,三十三岁了,才看清自己的埋汰相,唉,真是难为孩子娘了,当时自己死皮赖脸的缠着岳父,岳父没有嫌弃他,也同意了亲事!
这一晚,村尾小院里的一家人,躺在床上都盯着蚊帐顶,久久没有入睡。
三郎早就把埋入地下的红木箱抛在脑后了,他惦记着他的羊、他的大鹅、他的鸡、他的兔子…
三郎在睡梦中看到两只羊像兔子一样,慢慢变成了羊群。鹅变成了鹅群,三郎在梦中挥着羊鞭,笑得那么开心…
胡老二记下了女儿的话,她的规矩以后也能成为规矩…
禾娘把一块香胰子放在枕边,真香啊!黑漆漆的蚊帐里,禾娘想起了结巴二郎哥哥,第一次感觉到了女儿家的羞涩…
第二日清晨,大公鸡叫第二遍的时候。
村尾小院里的一家三口都起床了。
胡老二按惯例扛着锄头去水田里巡视一圈,不时撸下稻穗最下面的那颗谷子,送进嘴里轻咬一口,看着断成两截的米微微点头。
后天,可以开镰了!
胡老二决定听从女儿的话,耕种好一亩水田、一亩旱地,照顾好大青骡子,养好羊和兔子!
三郎牵着羊,绳子拴在荒草丛生的树枝上,一边割草,一边放羊。
禾娘在家里做早膳,她想,家里有那么多布,她要给一家人都做一套新衣服,等天冷了,再做一套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