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公鸡第二遍打鸣后,禾娘就起床了。
先去了一趟茅房,禾娘再去膳房里洗干净手脸,给兔子换草,清扫兔屎,倒进后院阿爹挖出堆肥的粪坑里。
回到膳房后,禾娘揭开米缸的盖子。从灰布袋里舀了一碗灰面出来,倒入一个大海碗里打入一个鸡蛋,加了少量盐巴,加入一把切碎的韭菜,慢慢加水调成糊状。
禾娘坐在灶膛后,用火钳夹了稻草送进灶洞里,用火折子点燃。
等五张锅里烧热后,禾娘从油罐里用陶瓷汤匙打了一点点菜油淋在锅边,再将灰面糊糊顺着油锅旋转淋了一圈,用锅铲把糊糊均匀抹平,再去灶后添一把火…
不一会儿禾娘煎好了七张鸡蛋韭菜饼,香喷喷的。
每次赶集的日子,禾娘才舍得用一个鸡蛋摊饼。
院子里,胡老二已经给独轮车装了满满一车晒干的柴火,今天趁大集日,一车柴火推去镇上可以卖三十个大钱。
三郎还在熟睡,父女俩都没有喊他。
今天父女俩赶集,三郎看家。
禾娘去集市上卖鸡蛋,胡老二去卖柴火,顺便买一把镰刀回来。
昨天儿子说他可以帮忙割稻谷了,胡老二很欣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都是泥腿子,儿子能早早帮自己分担,胡老二虽然有些不舍,可生为泥腿子,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胡老二去了膳房,用木盆里的水洗了脸,拿起煎饼吃了起来。
加了蛋的饼味道就是好,胡老二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禾娘把装鸡蛋的小篮子提出来,三十五个鸡蛋,早上吃了一个。鸡蛋上盖了一块蓝色的粗麻布。
禾娘想,等过了年开春后,再孵十来只小鸡,公鸡养大了吃肉,母鸡下蛋。
禾娘今天梳的双丫髻。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衣襟是斜着的,大方得体,上面没有补丁。
脚上穿的是她自己做的布鞋,鞋面是黑色的,鞋帮边镶了一圈红麻布,这唯一的一点红色给禾娘增加了一些女儿家的娇俏。
胡老二吃了三张煎饼,喝了一碗温开水,他用粗糙的大手抹了一下嘴巴后,大步去院门口推独轮车。
禾娘吃了两张煎饼,喝了半碗水。
锅里放着两张饼,是三郎的早膳。
她背上一个蓝色的布包。禾娘觉得这个布包好看是其次,能装铜钱,方便。
这个包是赶集时看到镇上的小姑娘们背的,禾娘用娘亲的旧衣服袖子也学着做了一个。
小小的布包里装了十个铜钱,走路时铜钱碰撞着发出好听的声音,禾娘喜欢听这个声音。
禾娘挽着小篮子,大步出了院门,转身拉上了大门。
快走几步,禾娘赶上了推着独轮车的阿爹,她不时伸出一只手帮着阿爹推几步。
胡家村赶集的婶子、嫂子有七个,三三两两的汇集在一起往镇上赶。
禾娘提着的篮子不时被几个嫂子打量,看样子都是去卖鸡蛋的,只不过是鸡蛋多几个少几个的区别。
去镇子的路两边都是稻田,稻谷都黄了,过几天就可以收割回家了。
只有每年到了割稻谷的日子里,村里人的脸上才都有了笑容。
稻谷收割回家了才能算是有了收成。胡家村因为住在山脚下,有河,所以从没有过干旱。地势高,也没听说过涝灾。
禾娘听她们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是默默的听着。她是大姑娘,不能掺和说闲话的事儿。
长舌妇长舌妇,说的都是妇人咧!
东家长西家短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事,谁谁谁又挨打了,谁谁谁家吵架了…
胡老二也是沉闷的性子,父女俩匆匆赶路,集市辰时开市,胡家村去镇上八里路,小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禾娘!禾娘!”后面传来妇人急切的呼唤声。
胡老二没有回头,脚步也没停,听声音就知道是大嫂朱氏。
禾娘停下脚步,回头笑眯眯的看着小跑着赶上来的大伯娘说:“大伯娘,你也赶集去啊!”
“家里的盐巴吃完了,我去买一些!”大伯娘气喘吁吁的说,她一把掀开禾娘竹篮上的布,双眼瞪圆了,“禾娘啊!这么多鸡蛋拿去卖呀!你这孩子,也不知晓送些蛋孝敬你阿奶…”
禾娘把粗麻布重新盖在鸡蛋上,换了一只手挽着,她温声道:“大伯娘,三郎的个子长得快,衣服都短了一截,鸡蛋卖了攒点钱给三郎做套过冬的衣裳,不能让三郎光着脚踝过冬啊,大伯娘你说是不是?”
大伯娘黑红的脸沉了下去,还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前面推独轮车的小叔子,她忍住了。
“大伯娘,我们走快些吧!”禾娘暗中加快了步子。
每年开春了,她都给了大伯娘五个鸡蛋,让她孵小鸡,结果她都是把鸡蛋吃了,说没有粮食喂鸡…
农户谁家舍得用粮食喂鸡的?不都是趁鸡草多的季节,多挖些回来晒干后储存起来留给鸡过冬的吗?
多种些萝卜白菜,冬天切碎了一样可以喂鸡…
大伯家有三亩水田,收割的粮食是自己家的三个这么多呢,怎么粮食就不够吃了?
家里阿爹一个人都开出了一亩荒地。
大伯家有大哥哥和二哥哥,三个壮工怎么不学着阿爹开荒呢?
阿爹忙完了田里地里的活儿,还去山上砍柴火,去镇上卖一趟也能赚三十个大钱。
大伯家怎么不砍柴火卖呢?
就是给二郎哥哥娶嫂子,彩礼也只要三两银子,另起一个泥坯院子也只要三两银子,这么多年了,大伯家这么些银子也没有吗?
禾娘想不明白,她就不想了。
离镇上只有两里地的路边,有一条青石板路通向一座气派的大院子,那里就是林员外家。
听说他家的良田就有八十亩了,佃给附近的农户耕种,佃户得三成,林员外得七成。
禾娘瞥了一眼那所大宅子,心里哼了一声。转瞬她在心里庆幸,阿爹拒绝了王婆子保媒呢。
林二傻子就是个傻子,林员外还要替傻子娶媳妇,这不是害了那个媳妇吗?
大伯娘朱氏见禾娘加快了脚步追赶小叔子,她也只好跟着一起了。
朱氏边走边扭头看林员外家的大宅院,心里羡慕得紧。她暗暗瞪了禾娘一眼,心里咒骂着,死丫头!真没福气,这么气派的院子不住宁愿住家里的土房子…
死丫头要是嫁给了傻子,聘银二十两啊…
朱氏使劲吞了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