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后,胡老二家后院的牲口棚终于搭建好了。
长长的一个棚,分成骡子一间,两只羊一间,两只大鹅一小间。
没有刨皮的树撑起竹棚,再加盖了厚厚的稻草,等空闲时去山上割几担茅草回来,加盖在上面就够了。
胡老二看着牲口棚甚是满意,寻思着冬天再编几张厚草帘,遮挡寒风就成了。
小树围的栅栏,虽然简单,也能遮风避雨了。
三郎开心的把小羊赶进了羊圈,他笑嘻嘻的说:“阿爹,要是能养只小狗看家就好了!”
秋分拍拍身上的灰尘也不住的点头附和!
胡老二看了一眼前后院,确实,家里的家产不少了,得去打听一下哪里有狗!
只是乡下人家,鲜少听说养狗的,人都吃不饱哩…
“三郎,去叫你族长爷爷和大伯父来家里吃晚饭!”胡老二吩咐儿子道。
三郎答应一声,飞快的往院外跑。
秋分和大寒也往前院走,准备回家了。
胡老二喊住两个侄儿道:“大郎和二郎吃了晚膳再回去吧!你妹妹已经做好了饭!”
兄弟俩听了二叔的话,止住了脚步,小妹炒了一下午的肉,可香了!再说二叔是耿直的性子,他开了口,就是真心挽留。
禾娘打好了洗脸水,放在门口的木墩上,丰盛的晚膳也摆在饭桌上了。
一小陶盆骨头汤,一小陶盆猪油炒的红薯叶子,里面加了十几片猪肉!一碗小咸菜,今天的五个鸡蛋也全部用了,炒了一盆韭菜炒鸡蛋。
碗筷都摆上桌后,禾娘将一坛酒送上了饭桌。胡老二看了看酒,打开了酒坛盖子,除了三郎的碗,其余的五个碗里都倒了半碗酒。
胡老二承认他从没喝过这么好闻的酒,这酒香闻闻就觉得身上的疲乏消散了不少。
老族长和大伯来了后,他们都坐下来吃晚膳了。
看到桌上这么丰盛的菜,几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闻到酒香时,心中又是一喜。
村里的儿郎成亲,也有喜酒,却都是买的最便宜的米酒。
老村长看着碗里的酒,汤色清澈,带着浅黄色,他喜不自胜的说:“二娃子,这莫不是黄酒?”
胡老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酒,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淡声回道:“族长叔,我也是第一次喝咧!”
今天的菜,比胡家村里过年还丰盛,几个人埋头吃菜,喝酒…
家里有客人,女子是不能上桌的,禾娘早就每样菜都给自己留了一些,她一个人坐在灶间安静的吃着红薯米饭,什么都觉得好吃!
禾娘第一次没有上桌吃饭,胡老二的心里觉得不舒坦,他对正朝膳房张望的三郎吩咐道:“三郎!今天都是自家人在,去叫你阿姐上桌来吃饭!”
三郎同样为姐姐没上桌吃饭心里难受呢,听到阿爹的吩咐,他大声说了一句“好!”后立即跑去膳房。
族长看了看胡老二,又看了看胡老大,见兄弟俩一样若无其事的样子吃菜喝酒,他垂下了眼皮,吃吧!唉,老了,不管了…
允许女娃子上桌吃饭,胡家村也只有二娃子了。
禾娘端着饭碗和三郎坐在最下方吃饭,姐弟俩偷偷的相视一笑,秋分和大寒也看着姐弟俩笑笑。
他们四个才是兄弟姐妹呢!
半碗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
老族长说:“二娃子啊!你养了个好闺女啊!全村就你有骡车,有羊犊子了!托你的福,给全村分了肉!”
胡老二又端起碗喝了一口酒,他的脸上与平常一样板正,无悲无喜。
胡老大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老族长拍拍和他同坐在上首的大娃子说道:“大娃子叹啥气?酒没喝好,让二娃子再倒就是了!”
胡老大摇头说:“族长叔!酒我喝好了!”
族长吃了一筷子红薯叶子,惬意的点点头说:“秋收在即,二娃子有骡子帮忙,今年会松快不少!”
胡老二放下了酒碗,沉声道:“族长叔哇!禾儿的这门亲事,是福是祸还不知晓哇!”
族长混浊的眼珠子一瞪,声音大了不少:“这明明是大喜事!二娃子去村里打听打听,哪家不羡慕禾丫头,遇上了这样的富贵人家?”
“族长叔哇!你有所不知!”胡老二大着嗓门道,“高门大户人家的规矩大,礼仪多,我的禾儿只是农家女子。
进入那般富贵的人家,别人怎么看禾儿?叔哇,他们冯家的下人穿的衣服,叔可看到了?下人穿的都是棉布衣,不是粗布衣!
我的禾丫头在那样的人家受了委屈,受了搓磨,我是泥腿子,三郎年幼,娘家有谁能帮丫头撑腰?帮她说话?”
禾娘猛的抬头看着她的阿爹,阿爹闷闷不乐全是为了她啊!
三郎低下了头,他看着大骡子虽然高兴,他心里也为姐姐担心!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担心…
姐夫看着很好,可他要是以后对姐姐不好呢?
村里出嫁的姐姐们,在婆家受了欺负,只要回了娘家,家家去一个哥哥、叔父、伯父去讨要说法,都能讨回些公道!
可是,姐夫家的大马,今天就看到了三匹,他们真正的家还住在城里,连阿爹都只去过两次城里…
胡老二的话,让秋分和大寒同时默默的放下了筷子,胡老大也低头不语!
村里的闺女嫁的都是泥腿子,都好说话,大不了以谁的拳头硬来说话!
农户与富商,你拿什么斗?
胡老二重重叹息一声道:“族长叔,我后悔了!后悔不该同冯家结亲!”
禾娘看着阿爹,她的心里难受又欢喜,她才明白,阿爹对她原来这么好!
阿爹担心她嫁进冯家没有依靠,怕她受委屈,怕她受搓磨…
可是,嫁给农家还不是一样挨打吗?村里的嫂子、婶子、阿奶不是都挨过打吗?她们也都没有回娘家找靠山、找人来撑腰啊…
禾娘的心里乱糟糟的,他想起了结巴郎君…
禾娘看着阿爹,轻声说道:“阿爹!每个人都有命中注定的活法!
阿爹不要忧心,冯家的规矩我用心学就是了。
再说,规矩是别人定的,别人的规矩能成为规矩,阿爹怎知?禾儿的规矩以后不能成为规矩呢?”
禾娘的话刚说完,在坐的人皆是一愣,然后全都惊讶的抬起头来,齐齐看着禾娘。
老族长先回过神来,哈哈笑道:“禾丫头有志气!不愧是我们胡氏家族的丫头!”
胡老大和胡老二都觉得心里松快了,小小女儿家有这般见解,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