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珠家,习惯帮忙的谢玉兰和戴莲莲,要进厨房帮忙干活,都被几个媳妇给劝了出来,不让插手。尤其是李翠兰,拉着两人的手,对着谢玉兰和戴莲莲说道:“你们俩帮了金珠不少忙,我们都记在心里,今天你们就是我请来的贵客,只能坐着,不能动手。只要吃好喝好就行,哪有让贵客干活的道理?你看咱有的是劳力,你就坐下歇歇脚,说说话就行了。”
“就是,二嫂说的对,金珠现在不比从前,我们又这么多的人手,怎么能让你俩客人动手?”胡凤莲也在旁边打着圆场,显示着自己是主人的身份。
两人听了,心里高兴,金珠找到依靠,就连她们俩帮忙干活的机会,都给剥夺了,金珠今后,她们俩就要少操心了,有人帮衬就好,看着他们都忙,两人就退了出来不再打扰。
李仁,李义和铜锁,铁锁一起拉了一会家常话后,就招呼谢玉兰,戴莲莲,向张良告辞回家。
张良和父亲母亲,就连铁锁也没拉下,一起将客人送到大门外,也没忘记说些客套话,显得格外热情。尤其是铜锁夫妇,热情的心情里露出的是感激。
真是: 对人热情又感恩,成就姻缘用了心。
没有穿针引线人,哪有今天贺婚姻?
李义有点急事,就把张良叫去,说是很快回来。张良不好推辞,就跟着去了,这一去就到天黑了,村上事情真多,真脱不开身。
张良的几个叔伯兄弟,都帮忙收拾外边桌子,凳子,没有多少时间,外边的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几个媳妇也把家里收拾的利索,活干完了,他们也就告辞,各自回家。
人都走了,就余下张青,陪着父亲说话,媳妇王小丫陪着婆婆。李翠兰看着金珠说道:“你快去休息会,剩下的事,就由我和你嫂小丫来做。”
王小丫听了,心里很不服气,觉得婆婆就是偏心眼,这同样是媳妇,她的待遇怎么就差得这么远?前边和几个妯娌在一起干活,怕她们看出自己内心,笑话自己心眼小,就处处走在前,啥活都不落后。现在人们都走了,没顾忌了,也就不留面子了,脸上那一丝不高兴,就显露无遗,觉得自己进门时,是个黄花大闺女,应该隆重。而今天的金珠,却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为何就要高她一头?这婆婆也是想张良媳妇想疯了,今天见金珠,就被迷得神魂颠倒,真是有点不知轻重了。只不过这些话,只是在她心里想,没说出口,她没应婆婆的话,转过头去看向别处,就像没听到婆婆说话似的。
王小丫的神情,自然逃不脱李翠兰眼睛。在婆婆看来,金珠今天毕竟是新婚,大媳妇就多担待点,多干点活也是应该的,一切都按照她的想法做,根本没有顾忌大媳妇是怎么样的心理?现在看到大媳妇的表情,心里很失落,心里怨着这大媳妇怎么这样不解人意,怎么就不能大度点?
这女人,就活了一个心态,有些不计个人得失的妯娌,相处的就像亲姐妹一样。那些斤斤计较,加之有着财产纠纷,妯娌间无疑就成了死敌。争强好胜,争多论少,难以平衡的心理,都成了她们间,燃起矛盾的导火索。
真是: 妯娌之间矛盾多,老觉吃亏只干活。
心理平衡若打破,顿时翻脸既摔锅。
李翠兰怕金珠看见王小丫的脸色生气,就走到前面,挡住金珠的视线,推着金珠出门。并说道:“今天有我在,一切你都放下心来,你去歇息吧。”在她看来,今天一定要让金珠心情舒畅,让金珠看见大媳妇不高兴的脸色,无疑就是添了堵,让她和儿子有个良好的开端。
金珠看到婆婆这么心疼她,也看到屋里的事情都已安顿好了,就去招呼几个孩子,回自己的窑洞。家里交给婆婆她真是一百个放心。
王小丫看见金珠离去,就对和父亲闲聊的丈夫张青说道:“你还闲聊啥呢?你是要坐等着天黑吃晚饭?咱家一大堆活等着人做,你还不回去安顿安顿,你是闲得慌?没完没了的有啥好说的。”说完,头不回就走了,她没心情站在这里,更不愿在这里伺候人。前边在众人面前,还顾点情面,怕别人说闲话,这会没有人了,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张青也是借机和父亲说说话,看到媳妇的样子,也就和父亲告辞,随着媳妇走了,就剩下铜锁老两口。看着大儿和媳妇的背影,李翠兰心里有着丝丝凉意,对老伴说:“给老大娶了媳妇,花了一大滩,他们就感觉不到。现在给老二娶媳妇,他们都不鼓把劲,你看他们现在,啥都指望不上。怎么那么自私?一点人情世故也没有,一句话都不受,往后和金珠难得能好好相处。”
铜锁往外看了一眼,给老婆子低声说道:“这些话你以后少说,他们谁听见都不高兴。今天良儿完婚,咱们心里高兴,把别的都忘了吧,和下辈人有啥好计较的。只要你我能干的动,就给帮点忙,实在干不动,那也是心无力了。你忙了一天也没停,趁这会歇歇脚。”
听了老伴的话,李翠兰心里舒坦了许多,心想着,只有老伴疼惜自己,别的人把你累死都看不见不会管。看着那些没有按照自己心理,摆放好的东西,就觉得看不过眼,她拖着沉重的腿,继续去收拾。唉,女人家劳碌命,家务活理不清,忙活了半天,总觉得没有理出头绪,费了时间,也看不见干了些什么活,出了力还没人理解。
真是: 在家做饭又洗锅,家务做来真繁琐。
没完没了锅边转,只为举家要生活。
看着老婆子不停手脚,铜锁不再管她,突然想起,刚回来不明真相闹了一通,便跑出去的铁娃,现在人去了哪里?这个娃也怪可怜的,没吃饱肚子就跑了,今天自己待客,好歹让他吃饱肚子,便出门去找铁娃。
铜锁刚出大门,就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正在四处张望,看他有点面生,铜锁的看着对方问道:“小伙子,你找谁?”
年轻人走上前来,笑着问:“二叔,你不认识我了?”铜锁睁大眼睛,仔细的看着对方,觉得有点面熟,可就是认不出他是谁?怔怔的问:“你是?”话说出口,等着对方回答。
年轻人回答道:“二叔,你真认不出我了?我是张鑫。” 年纪大的人,随着年龄增长变化不大,而年轻人变化大的去了,张鑫正是如此。
听了张鑫的回答,铜锁惊得张大嘴半天合不上,这几年没见,张家老二回来了,上前拉着张鑫的手说:“你是张鑫,你的变化太大了,念书出去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现在长成大人了,我都认不出来了,快,进屋说话。”
张鑫心里有点奇怪,没看见家里的其它人,铜锁怎么会在自己家?他心里疑惑,他没有再问,就随着铜锁进门看个究竟。他也想尽快见到家里人,几年来,一直期盼着回家,他太想家了,今天终于回来了。
真是: 几年从军随部队,转战南北未停歇。
今日全国得解放,告假回家来探亲。
张鑫出去这么多年,通信不便,和家里没联系过,不知家里状况,就进村看见乡亲,他们各个都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大多都认不出他来,他没有理会,径直奔家里来了。城头上吊桥落地,他一路直入,走到大门口,看到熟悉的环境,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里也有着无限的感叹。变了,一切都变了,正当自己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铜锁走了出来。
“老婆子,你看谁回来了?”铜锁在院子,就高声对老伴喊道。他的意思,也就是想让金珠听见,好和张鑫见面。李翠兰出门来,看着张鑫,摇着头也是不认识。
而张鑫认出了李翠兰,上前叫了声:“二婶。”他嘴上叫着,心里却想,土地改革,自己家的窑洞,可能分给二叔家了,要不看到了二叔一家人。
“这是张家二少爷张鑫,娃肯定没吃饭,赶紧热饭。”铜锁给老伴说着,也没忘了提醒做饭。
李翠兰也是惊得睁大眼睛,忙向金珠的窑洞看了一眼,声音也是很响亮的回答:“呃,张鑫回来了?金珠,你快来,张鑫回来了,你快进屋坐下。”李翠兰一边叫着金珠,一边招呼张鑫。
隔壁窑洞的金珠听见公婆叫她,立刻奔了出来,快步走过来,看到张鑫,心情激动地叫了一声:“张鑫,你终于回来了。”她激动的都不知道怎么问他了。
在张家没有支柱的时候,金珠就想到,张家还有老二张鑫,多年没有联系,不知道他是啥情况,多么期望他能回来撑着这个家,看到张鑫回来,不免有点动情。
正在诧异的张鑫,看到了嫂嫂,顿时心里有了底。看着嫂嫂,也是很激动地问道:“嫂嫂,我回来了,大哥和妈都好吧?两个妹妹都出嫁了吧?”他太想知道家里状况,急切的问金珠。
他的问话出口,金珠没有回答,只有两眼泪水,奔流而出,喉咙里就像被堵塞一样,一句都说不出来,似乎,眼泪回答了一切。
铜锁连忙上前,拉着张鑫说道:“别问你嫂子了,先进屋吃饭,想知道啥?我告诉你一切。”
看着嫂嫂的神情,张鑫突然觉得,家里肯定出事了。在社会这样大的变革中,自己这样的家庭,怎么能独处世外?肯定遭受冲击,他有着这样的心理准备。他也没有推辞,跟着铜锁进门,就想听听,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铜锁给老伴说道:“你去给张鑫做饭,我给他说说张家的情况,没啥好隐瞒的,家里的事,他早知道,心就静了。”金珠听了公公的话,也忙进屋,和婆婆一起,给张鑫做饭。金珠一边干活,一边抹泪,张鑫回家,再次打开她的泪泉,她伤心难过,难以诉说,就让公公向张鑫诉说吧。
铜锁把张家发生的事情,连同张良和金珠成婚,都给张鑫细述的一遍。听得张鑫又惊又气又无奈。他万万没有想到,家里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想到亲人一个一个的离去,也禁不住流下泪来。心里悔恨,如果自己在家,也许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然而,一切都成了不可更改的定局,谁人都无法改变。历史的潮流,把每个人冲到属于他自己境地,每个人的命运,都无法自我把控。
真是: 年轻出门志豪迈,业成回家亲不在。
蓦然回首看旧景,物是人非泪袭来。
张鑫听完二叔的诉说,泪眼看着金珠,走上前去,对着金珠说道:“嫂嫂,张家的苦难,让你一个人担着,这几年,真是难为你了,以后有我在,我会承担一切,你就放心吧。”
张鑫的话,在金珠心里激起波澜。她受的苦,受的罪,有张鑫理解,她就知足了,一切付出也值了,张家也就只有张鑫一个依靠了。
张鑫在外边这么些年,没有音信,金珠抹了把泪,有着责怪的问气问张鑫道:“这几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在外边是啥情况?多年没有联系。家里都以为,再也见不了你的面了,你也好歹给家里捎个信,让人知道你是否安好。”金珠没有忌讳,把家人对张鑫的看法直接说了。
作为回答,张鑫就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他说道:“那年我在槐庆府中学,参加了地下党,由于叛徒出卖,我和同事们都暴露了,当时还是我哥给我传的信息,让我逃跑,我才得以逃脱。我去省城和梦瑶会合,躲了半个月,通过地下党,一起去了陕北。到陕北后,我入伍到了十八兵团,八纵队的二十二旅。因我有教书的资历,在部队当上宣传员,梦瑶也做了卫生员,不久我和梦瑶就结婚了。四七年,胡宗南围攻延安,遭到挫败后撤退。党中央就决定,由徐总司令带来军队,东渡去攻打山西的阎锡山,因为战乱,居无定所,才无法通信。
当时梦瑶怀孕,只好留到陕北山村,下半年就生了一个儿子。我跟随部队到山西展开游击战。阎锡山控制山西三十多年,一代军阀,势力雄厚,他的部队,多数是美式装备,军队三十多万。开始攻打小县城,还算顺利,大城市就成了硬骨头。攻打临汾,就历时两个多月,最后拿下太原,用了半年之久,总共历时两年多,才把阎锡山的部队彻底打败。后来随部队南下,攻打西安,宝鸡,将胡宗南的部队彻底打垮。后来进入四川,打了很多战役,最后西康剿匪,又把土匪彻底扫光,这才彻底解放。我就被部队留到西康,做教育工作。这刚工作刚稳定,我就告假回家。因为跟着部队四处征战,也不知家里状况。就连梦瑶现在是怎样的情况,我都不知道。”张鑫简单的说了自己出去几年的经历。
金珠忙问道:“照你这样说,你媳妇带着孩子还在陕北?她一个人管着孩子?”
张鑫回答道:“是的,我就是趁这个机会回家看一下,再去陕北把梦瑶接到西康我工作的地方,毕竟我现在转业到了地方,工作也算稳定下来了,把梦瑶母子留在陕北,也不是长法。”
铜锁听了张鑫的叙述,也很惊奇,就问道:“照你这样说,解放全中国,你也出大力了,肯定算是个功臣,那给你封了多大的官?”
张鑫含笑说道:“看二叔说得,就知道贪功。说起来,我和我那些战友相比,我算是幸运多了。组织把我分配到西康教育处,任副处长。” 他在外边经见的太多了,和自己一同拼搏的战友,许多都倒在自己的身旁,为了伟大的事业,奉献了年轻的生命。自己能活下来,也是幸运。
铜锁急忙又问:“这副处长是多大的官?比县长大还是比省长大?”
张鑫被问的不好意思回答,但又不能不回答,说着说:“就是县团级别。”
铜锁似乎明白了,失声道:“照你这样说,你就是相当于一个个县太爷?”他有点相信不下去,拉着张鑫,左看右看,嘴里冒出一句:“看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县太爷?哈哈,哈哈,有你在就好,张家总算熬出人才了。”铜锁不仅替张鑫高兴,更替张国良高兴。他兴高采烈的,如同自己当了县长一般。
金珠听了他们的对话,也表现出由衷的高兴。他突然记起来奶奶当年的一句话,张家将来就靠张鑫了,如今灵验了,这张家的脉气就是好,不论哪个时代,都有当官的命。
二婶李翠兰,在一旁对老伴说:“你只图说话,你都不知道娃还饿着肚子?”又转过身对张鑫说:“娃出去出息了,当了大官了,真好。不过娃也是拼着命换来的,不容易,你以后要好好珍惜,别忘了家里还有金珠,你根在张家堡。”二婶说着自己的心里话,连忙去给张鑫端饭。
张鑫听了二婶的话,点头应道:“二婶说的对,我们这代人,为了推翻旧世道,建立新中国,不知死了多少人,真是血流成河,尸垒成山,今天的日子,来自不易,我们确实应该珍惜。我也不会忘了嫂嫂和孩子们,张家堡就是我的根,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自己生长的地方怎会忘记?
铜锁也说道:“古人说过,硬让父母双亡,也不让改朝换代,说这改朝换代,就是年轻人要去拼命。那个孩子不是父母养的?谁能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去送命?就是硬让自己去死,也要留下孩子。可这动荡天下,那能由个人的意志来转移。唉,过去的就过去了,咱们不说这些了,张鑫快吃饭,肚子恐怕饿得,前心贴在后心了吧?”铜锁看着金珠端来的饭,赶紧转了话题,吃饭要紧,他关心着孩子的肚子,吃饱饭再说。
张鑫看着大家都站着,让他一个人吃饭,便招呼着:“大家都来吃饭吧,全站着干啥?”
金珠忙说道:“人家都是刚吃过饭,你快趁热吃吧,等会就凉了,吃了饭看看你那几个侄子侄女。”张鑫只见过襁褓中的老大,别的都没见过。
铜锁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张鑫,你刚进门那时候,我正要去找铁娃,跟你说话,把这茬忘了。你先吃,我去把铁娃叫来,和你一起吃饭,他也没吃饭。”说完就走出去找人。
铁娃跑了出去,回到自己的窑洞,躺在炕上,心里抱怨,没法让老太太原谅自己了,只能等死了,再去求她原谅。过了一会,情绪稳定下来,才觉得肚子饿了,起来准备找点吃的。
这时候,铜锁进门来,看着山娃说道:“现在还犯病没?你许久没在家,肯定没啥吃的,病过了,就跟我去吃饭,吃饱了把事情打听清楚再说话。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张家二少爷回来了,人家如今做了县太爷了。”他把这个喜讯,告诉了铁娃。
铁娃惊得嘴张得多大,前边的心情还没放平稳,怎么二少爷回来了,还没有给老太太认罪,这又怎么给二少爷交待,他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了?
铜锁对他喊道:“二少爷还在等你,你在这里发呆干啥?是不是你的肚子不饿?”
铁娃听了,便下了决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能给按照自己心愿解决问题了,没等铜锁再说第二句话,他就窜了出去,直接去见二少爷,铜锁摇摇头,后边跟着。
看到张鑫那一刻,铁娃二话没说,直接跪在了张鑫面前,头低下去,不肯抬起来。他是在张家二少爷面前忏悔,来弥补他亏欠老太太。他的一番操作,其他人看着都心里明白,也没人前去劝阻,就看张鑫如何处理他了。
金珠心里隐隐作痛,她心里的弯还是转不过来,这个奴才,对着母亲那么无情,自己问他实情的时候,他还是坚硬如钢,今天二少爷刚回来,他就跪下来了。看来家里不能没有男人,阳刚正气那就在男人身上,她心里有股让张鑫教训一下的意愿,不给点教训不长记性。
真是: 做错事情心悔恨,跪在地上表诚心 。
个人心理难一表,事后弥补魂怎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