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那间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宿舍房间里,沉睡中的梓眉头紧锁,呼吸急促,似乎正在被一场无休止的噩梦所纠缠。
少女的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巾的一角。
她的意识沉沦在那个她拼尽全力才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地狱”里——阴暗潮湿的地下设施,空气中永远弥漫着铁锈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四周是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混凝土墙壁。
在那里,所有人都在为了虚无缥缈的“生存”而进行着永无休止的战斗,她们像被关在斗兽场里的困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倾轧、彼此伤害,只为能够进入那个对她们而言,如同神明般绝对无法忤逆的存在的法眼。
每天都有人在绝望中被“出局”,她们的消失悄无声息,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活着的人只能麻木地看着,然后继续投入下一场不知何时会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残酷淘汰。
对此,她们无能为力,因为……她们的心灵与身体,都被那个人的阴影所笼罩,绝对无法逃离。
“不……不要……”
一声破碎的呻吟从梓的唇间溢出,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出来。
她的身上大汗淋漓,被汗水浸透的单薄睡衣紧紧贴在身上,房间里不知何时降下的低温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剧烈的头痛如影随形,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
“呼……呼……”
少女大口地喘息了一番,随后她挣扎着伸出手,准备去拿过早早放在床头柜上的止痛药和水杯。
可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当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玻璃杯时,却无意间看见杯壁上出现了一抹模糊的倒影。
在那个小小的弧面上,映出的并不止是她自己苍白疲惫的脸,还有一个带着诡异笑容,一闪而逝的身影。
“?!!”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梓惊恐地猛然转过头,望向房间里唯一能清晰映出人影的地方——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静谧的夜色,月光温柔地洒在旧校舍的草坪上。
然而,就在那片本应映出她自己身影的玻璃反光上,却清晰地站着另一个人。
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身上穿着一袭从未见过的纯黑连衣裙的“她”。
那个黑裙的“梓”此刻正静静地站在倒影的世界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邪气的微笑,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现实中的自己。
“啊……”
恐惧的尖叫被死死地卡在喉咙里,梓惊恐万状地从床上一跃而下,连连后退,直到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停下。
她看着那个带着邪笑的另一个自己,看着她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开口,那口型分明是在说:“你好啊,梓,我想死你了,物理上的那种!”
“你……你是谁……”梓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超乎常理的景象。
玻璃窗上的倒影,那个黑裙的“梓”脸上的笑容愈发阴森。
“这么快就忘了我吗?真让人伤心。”
紧接着,在梓不敢置信的注视下,那个倒影开始变得立体,仿佛一层薄膜般从玻璃表面缓缓剥离。
她就那样闲庭信步般,从二维的镜面世界里走了出来,然后实体化站在了房间的地板上,身上的黑色连衣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划开一道冰冷的弧线,接着,她走到梓的面前,歪了歪头,似乎很享受梓脸上那份纯粹的恐惧。
“别这么惊慌嘛,我亲爱的‘本体’。”
她轻笑着,声音与梓一般无二,语调却充满了玩味与恶意。
“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黄昏’。我是什么?我就是你啊,是你一直以来拼命压抑、不愿面对的‘阴暗面’,一个从你内心最深处诞生的,比你还要强大、还要纯粹的恶魔。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是可以代替你,更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真正的‘白洲梓’!”
“我的……恶魔?代替我活下去?”梓觉得这一切都荒谬得不可思议,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什么时候竟然孕育出了这样一个怪物。
“是的,你或许在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我寄生的吧?对此我只能告诉你……”看着梓那茫然而又恐惧的反应,黄昏脸上的冷笑更加强烈了,她缓缓凑到梓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如同魔鬼低语般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你永远都逃不出‘夫人’的手掌心……”
“?!!”
这个称谓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击穿了梓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瞳孔猛缩,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
以至于她甚至都忘记了逃跑。
或许是满意于梓的表现吧,黄昏直起身子,后退了两步,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接着,她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不过说真的,现在就出来,确实比计划的要早了那么一点点。但是没办法呀,那个多管闲事的‘老师’,还有那个让人恶心的变态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正在朝这里过来呢……时间紧迫,那就只能省略掉那些繁琐的步骤了。”
说完,她再次将那双燃烧着欲望的眼睛锁定在梓的身上,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毫不掩饰的炙热与贪婪,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彻底夺走这具身体,沐浴在阳光下的美妙场景。
“就在这里,让我彻底地夺走你的一切,然后——就让我来代替你活下去好了,我可怜的‘本体’。”
说完,黄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一只手如同鹰爪般,径直向梓的咽喉抓去。
梓的战斗本能在此刻超越了恐惧。她想也没想,猛地向旁边扑倒,狼狈地躲闪开了黄昏这致命的一击。
“啧。”
一击不成,黄昏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发出一声轻叹。
“果然还是得用这个吗,真是麻烦。”
她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缓缓摊开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然后,惊恐万分的梓就发现——
那个属于她的驱动器,不知何时,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了黄昏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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