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炼器大会的会场设在洛阳城中央的定鼎广场,三十丈高的青铜巨鼎矗立在广场中央,鼎身上刻着上古以来的名器图谱,从轩辕剑到诸葛连弩,纹路间流转着淡淡的灵光——这是三百年前百工圣祖亲手铸造的“万器鼎”,据说能映出器物的真灵。
距大会开幕还有三日,广场四周已搭起了密密麻麻的帐篷。东边的“玄铁营”飘着黑旗,旗下的铁匠们光着膀子抡锤,火星溅在铁甲上噼啪作响,领头的红脸膛大汉正是北漠第一锻甲师赫连铁,他刚把一面玄铁盾扔进鼎中,鼎身便亮起“裂地”二字,引得围观者阵阵惊呼。
西边的“琉璃阁”则雅致得多,白纱帐里飘出淡淡的檀香,柳烟萝正用银簪在暖玉上勾勒灵纹,簪尖划过之处,玉料泛起桃花色的光晕。她身旁的琉璃盏里盛着清水,倒映着帐外的云影,竟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这是“活玉引灵”的功夫,整个江南也只有她能做到。
“南边来了个怪人。”卖茶水的老汉提着铜壶穿梭在帐篷间,压低声音对围观者说,“就搭了个破草棚,连像样的炉子都没有,整天蹲在那里摆弄些碎木头。”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广场南角果然有个孤零零的草棚,棚下的青石板上堆着些枯树枝、断竹片,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青年正蹲在那里,用小刀削着块桃木根,削下来的木屑落在地上,竟自动排成了个“木”字。
“那是青丘来的木客吧?”有人认出青年腰间的竹牌,“听说他们能跟草木说话,可这是炼器大会,又不是园艺比赛。”
青年像是没听见议论,指尖抚过桃木根上的结节,突然停在一处凹陷处,那里藏着只冬眠的甲虫,被他的指尖一碰,竟缓缓爬了出来,顺着他的手腕爬到肩头,翅膀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金绿——这是只有在千年桃木中才会栖息的“灵纹虫”,其翅纹正是天然的聚灵阵。
“倒是有些意思。”赫连铁的声音传来,他扛着柄刚锻好的铁斧走过来,斧刃上的寒光映得人睁不开眼,“木先生这是要炼件木器?”
被唤作木先生的青年抬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谈不上炼,只是想让这些老木头再活一次。”他举起手中的桃木根,根须处竟抽出了细小的嫩芽,“这根在土里埋了五十年,还记得春雨的味道呢。”
赫连铁皱了皱眉,显然不信木头能胜过玄铁,转身时哼了声:“大会上见真章吧。”
入夜后,广场上的帐篷亮起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杨辰坐在万器鼎旁的石阶上,手里摩挲着沈万棠传给他的铜铃,铃音偶尔响起,能“听”到各帐篷里的动静:赫连铁的锤声越来越急,显然在赶制新的器物;柳烟萝的帐里传来玉磬声,应该是在调试灵玉的共鸣;木先生的草棚里则飘来松脂的香气,混着虫鸣,像首安静的歌谣。
“杨兄也在观阵?”柳烟萝提着盏琉璃灯走过来,灯影在她脸上流动,“听说你这次要用上回在朱雀城炼‘承痕盏’的法子?”
杨辰点头,指了指万器鼎:“想试试用鼎中的灵气温养材料,看看能不能让器物自己长出灵纹。”
“大胆的想法。”柳烟萝眼中闪过赞许,“我这次带来了‘鲛人泪’,想炼面能映出心魔的镜子,只是……”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总觉得差了点什么,镜中的影像总是模糊的。”
杨辰刚要开口,草棚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像是无数翅膀在同时振动。两人望去,只见木先生的草棚上空飞起无数萤火虫,它们的光芒在夜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生”字,而那些被他摆弄过的碎木头,竟在月光下抽出了新绿。
“他竟能引动草木的生机。”柳烟萝喃喃道,“这本事,怕是比炼器更难得。”
三日后,大会正式开幕。赫连铁第一个上场,他炼的“裂穹斧”刚接触万器鼎,鼎身便亮起刺目的红光,斧影在空中化作头巨熊,发出震耳的咆哮——这是器灵显形的征兆,至少是三阶上品的法器。
柳烟萝的“照心镜”随后登场,镜面流转着水光,照得台下众人纷纷低头——镜中映出的不是容貌,而是各自潜藏的执念。有商人看到堆积的金银,有学子看到未中的功名,连赫连铁都在镜中看到了自己年轻时没能救下的师妹,眼眶瞬间红了。
轮到木先生时,他抱上来的只是个用枯竹和断木拼成的鸟笼,笼栏歪歪扭扭,还沾着些泥土。赫连铁忍不住嗤笑:“这破笼子也敢上台?”
木先生没说话,只是将鸟笼放在鼎前,又从袖中取出那只灵纹虫,轻轻放在笼顶。虫翅振动的刹那,鸟笼突然发出“咔哒”声,枯竹的裂缝里钻出嫩绿的藤蔓,断木的接口处开出细小的白花,整个笼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活”了过来,笼中还传出清脆的鸟鸣,仿佛真有只鸟儿在里面欢唱。
万器鼎上亮起柔和的绿光,浮现出“生之笼”三个字,字迹周围缠绕着藤蔓,竟在缓缓生长。
“这……这是活器!”评委席上的老阁主猛地站起,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能炼出活器了!”
木先生轻轻抚摸着笼壁的新叶,声音很轻:“不是我炼的,是它们自己想活过来。”
最后上场的是杨辰。他带来的器物用黑布盖着,看不出形状。当他掀开黑布时,台下一片哗然——那竟是块布满沙眼的玄铁,铁料中央嵌着块碎玉,边缘还粘着几根铜丝,看着比木先生的鸟笼还简陋。
“杨兄这是……”柳烟萝也愣住了。
杨辰没解释,只是将玄铁放在万器鼎前,敲响了手中的铜铃。铃音穿过广场,那些原本嘲笑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众人惊讶地发现,玄铁的沙眼里开始渗出光粒,碎玉在光粒的包裹下缓缓旋转,铜丝则顺着铁料的纹路游走,组成了一幅流动的星图——正是天工阁穹顶的星轨。
万器鼎上的光芒突然变得无比璀璨,鼎身的名器图谱竟一一亮起,最后所有光纹都汇入那块玄铁,在铁料表面凝成四个字:“万物同灵”。
“这不是器物,是天地的缩影啊。”老阁主喃喃道,眼中流下两行热泪,“百工圣祖说过,最好的器,不是能劈山裂石,而是能让使用者看见天地的温柔。”
广场上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赫连铁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杨辰的肩膀,红脸膛上带着真诚的佩服:“服了!这本事,比我的斧头厉害!”
柳烟萝笑着摇头:“看来这次,是我们输了。”
木先生则蹲下身,看着玄铁上的星图,突然指着其中一颗星:“那里藏着颗陨石,三百年前落在东海,它的铁核能听懂潮汐的声音。”
杨辰眼睛一亮,铜铃的声音恰好传来,像是在应和木先生的话。
夕阳西下时,各路炼器师聚在万器鼎旁,赫连铁教木先生锻打铁器,火星落在新抽的藤蔓上,竟开出了小小的火花;柳烟萝用鲛人泪给杨辰的玄铁抛光,玉屑落在沙眼里,长出了晶莹的结晶;木先生则引来灵纹虫,在众人的器物上留下天然的灵纹。
卖茶水的老汉提着铜壶走过,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忍不住笑道:“都说同行是冤家,我看哪,能让器物说话的人,心都是连着的。”
鼎身上的“万物同灵”四个字在暮色中泛着柔光,像是在印证老汉的话。原来真正的炼器之道,从不是孤芳自赏的技艺,而是让不同的材质、不同的匠心,在天地间找到共鸣的可能。就像此刻的广场,玄铁的刚、暖玉的柔、草木的生,都在万器鼎的光芒里,融成了最动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