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不打算骑马,选择跟着小妻子一同坐进宽敞的马车里。
两人并肩坐在一侧,马车出发后,陆云起歪着头细细欣赏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妻子。
今日参加婚宴,她打扮得比较喜庆,正红色缂丝牡丹纹大袖衫衬得她肤白胜雪,略施粉黛,薄唇嫣红,云鬓间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垂下细碎的流苏,随着马车行进轻轻摇曳。
陆云起目不转睛欣赏,忽然想起一名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觉得这一句诗来形容眼前的佳人再合适不过。
喻青瓷被他看得脸上发烫,略略侧过头去说了声:
“夫君看够了没有?”
看着妻子娇羞的侧颜,陆云起顿时觉得喉咙发紧,他低哑着嗓音道:
“没有,娘子今日这般盛装,真叫人移不开眼。”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陆云起干脆抓起她柔软的小手,指腹在她腕间滑腻的肌肤上轻轻摩挲。
见她腕上戴着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正是他前日特意寻来的,陆云起唇边笑意更深。
喻青瓷娇嗔地看他一眼,转移话题道:
“到了伯府我只去二姐姐那边坐坐,应个景儿就行,然后去看我娘亲,听裴嬷嬷说我娘亲的风寒一直都没好,早就想着过去看看的,可是府里的事脱不开身一直拖到今日,真是有些忧心。”
提到岳母的病,陆云初也没了旖旎的心思,郑重说道:
“今日伯府想必人多嘈杂,我见过岳父后就陪你一同去看岳母,若是岳母风寒严重的话我去请太医院的刘院首来为岳母诊断。刘院首最擅长治疗风寒,应当会手到擒来。”
喻青瓷:“有劳夫君了,不过你说的那位刘院首我父亲已经请过了,还给娘亲开了药方,娘亲目前吃的正是刘院首开的药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喻青瓷被外面街道上的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吸引了注意力,隔着纱帘只觉得好不热闹不由起了好奇之心,伸手轻轻揭开车窗上纱帘的一角往外看去。
此时马车正行驶在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道上,两边尽是琳琅满目的铺子,路边行人不断。
喻青瓷随意往外看着,忽然目光落到路旁几个背着包袱的人身上。
那衣衫破旧的男子正好也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喻青瓷一下子认出,对面这个佝偻着身子,神色颓废的男子竟是许久不见的乔元韬。
乔元韬此时也认出了马车里的她。
“喻青瓷?”
乔元韬竟也一眼认出喻青瓷脱口而出她的名字,目光痴痴地看过来。
喻青瓷如今看见这个人心中再无半点波澜,她厌恶地收回目光,瞬间表情冰冷放下纱帘。
陆云起感觉到小妻子情绪的变化,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
喻青瓷神色自如道:“没什么,有些累,不想看了。”
陆云起唇角泛起笑意,他伸手揽过小妻子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边:
“那就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醒来。”
两人在马车里你侬我侬,外面的人自然看不到,乔元韬站在那里依旧呆呆看着马车从眼前而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眼认出马车上这位伯府三小姐,还脱口而出她的名字,似乎这名字自己曾经在梦里经常提起一样。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突然一阵钝痛,痛得似乎有人在用刀子一下一下挖他的心,有什么东西从他心里剥落,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捂住胸口艰难地呼吸。
马车渐渐远去,乔元韬捂着胸口仍努力抬头痴痴看着马车消失的影子。
一旁的廖氏神情麻木地看过来,见大儿子半天不挪动不由出声催道:
“元韬,你发什么愣赶紧走呀?趁着天还早咱们早早出城,能多赶一段路。”
乔元韬回过神来,低低回应一声:“知道了。”
廖氏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他:“去买几个烧饼咱们留着路上当干粮吃,等出了城就不好买了。”
乔元韬接过铜板走到一旁的烧饼摊,递上铜板。
“老板,来四个烧饼。”
烧饼摊老板接过钱麻利地用油纸包了四个烧饼,正要递给他,在看清他的长相后不觉惊叫出声:
“你看起来好生面熟呀?对了,你不是那个,那个在戏台上脱光衣服的男倌儿?”
乔元韬惊慌地用袖子挡住脸:“你认错人了!”
确认过眼神后那老板扯着吆喝烧饼的大嗓门儿喊道:“大家快来开呀,就是这个男倌儿在戏台上脱光了衣服!”
老板这一嗓子顿时把周围的人吸引过来,正巧有几个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听见了,走过来迅速把乔元韬围起来。
“呦,还真是他,你别说到底是当过秀才的斯文学子,瞧这一身细皮儿嫩肉,简直骚到骨子里头去了,怪不得主动跳到台子上把自己脱了精光。”
“那日哥哥们没看上真是太可惜了,不如今日再给我们表演一回,脱光了哥哥们重重有赏。”
乔元韬吓得烧饼也不要了,双手死死捂住脑袋想要从人缝里钻出去,怎奈围观的人哪肯轻易放过他,那几个混混甚至嘻嘻哈哈推搡来。
廖氏等人听见这边的动静也吓了跳,乔老头护着一对小儿女赶紧往一边藏去,生怕被人发现了他们。
廖氏脱下鞋底子泼妇一样冲上去推开那人群,一边高声大骂一边拉住儿子就要往外面冲,人群更是热闹起来不肯放他们走,推推搡搡嘴里还说着各种下流的话。
廖氏拉着已经头发散乱的乔元韬拼命挤出人群,朝城门方向疾步而去,身后看热闹的人穷追不舍,一路嘻嘻哈哈找乐子。
乔元韬低头麻木地被老娘拽着往前走,这样被围观起哄的场面,这些日子以来他其实已经经历了无数遍,从一开始的害怕、躲避,到现在的浑浑噩噩,似乎周围的一切他听不见也看不到,如同一个颤抖的木偶。他机械似的跟在廖氏后面往前走,浑身血液冰冷得好似没有温度,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他成了人人口中最低贱的男倌儿,脸面尽失,黜革功名,如丧家之犬般到处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