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柏是戴着墨镜离开的,他步履匆匆,低垂着头,像是怕狗仔发现的男明星一样,逃离了这片小区。
另一边,程西望将修玉送到了校门口,修玉再一次突破自我,趁着四下无人,在程西望脸颊上亲了一口,一句话也没留下,推开车门,步伐错乱得仿佛要跌倒,左摇右晃地进了校门。
程西望看着他喝了假酒一样的走路姿势,不自觉笑了出声。
没错,是嘲笑。
幸好修玉已经走远了,什么都没听见,不然又要大呼小叫地讨伐他了。
没了不相干人员的打扰,程西望三人过着平淡的小日子,偶尔也会有争吵,这些也是难免的,毕竟数据面板上的数值真真切切地反映出修玉同成玉还未完全缓和的关系。
这种“细水长流”的安稳日子持续了数月,一向多事的修玉和成玉居然都没有异议,可程西望反倒觉得厌烦了。
原因无他,这两人每次吵完架之后,唯一受害人便是可怜又无辜的他。
值得安慰的是,数据面板上的数字是稳步增长的,就是缓慢了些。
狗八粗略地计算了一番,给了程西望一个答案:大约十三年零九个月零五天六时二十三秒,数值就能到达100,给程西望一个解脱。
原先是没有时间概念地煎熬,现在是有盼头地煎熬。
就这样到了年关。
程西望天真地以为十三年后自己就能离这两个非人类远远的,却没想到程母一通电话就将他们的余生绑定在一起了。
“乖乖,妈妈找大师算了个好日子,特别适合你俩的八字,要是错过了就只能等五十年后了。”
程母说完,电话那头程父稍小的声音紧随其后落入程西望耳中:“错过最好,婚礼一办我以后得把头夹臀沟里做人了。”
程西望把手机拿远了些,十秒钟后,一阵势如破竹响彻云霄的“噼里啪啦”过后,程西望听到妈妈略带嘲讽的声音:“你那屁股缝可真够宽敞的,能埋进去你的脸,我看建个飞机场绰绰有余。”
按了免提,一旁的修玉和成玉都听的清清楚楚。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来一句话:这就是正常家庭该有的模样吗?
程母教训完嘴欠(程父划掉)幽默的程父后,立马丝滑切换成温柔的慈母语气:“乖乖还在听吗?”
程西望点点头,把手机拿近了些,说:“在听。”
程母清了清嗓子,催起两人办婚礼:“快到年关了,带着玉玉回来住几天,等过完年再回去吧,正好商量一下把婚礼办了。虽然是两个男孩儿,该有的仪式也不能少,你可不能做不负责任的渣男,让人家小孩受委屈。”
程母似乎认为自己儿子是上面那个,已经把修玉自动带入儿媳妇的角色了。
程西望只能点头答应:“好,我过几天就带着他回家过年。”
程母听到他的回答后很是高兴:“那我让人多准备些你们爱吃的菜,早点回来,注意休息。”
“好。”程西望应了一声,满面愁容地挂了电话,视线在修玉和成玉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之间摇摆不定。
程西望知道,这两人又要闹起来了。
随着修玉一句自然的询问:“我们什么时候过去?我随时都有空。”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三个人的爱情果然拥挤,成玉表示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车底。
只是尴尬归尴尬,成玉是不会退出的,毕竟三角形是最具稳定性的结构。
同理,三角恋也是。
该说不说,真想把他小学的数学老师拖出去乱棍打死。
但是数学老师又有什么错呢?
在这段关系里,疑似第三者的成玉不但要争,还要抢。
于是乎,从不知脸面为何物的成玉,脸不红心不跳地据理力争:“他都见过你父母了,我还一回都没见过,这不公平。要我说,这次就该让我去。”
修玉真想当着程西望的面戳穿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但是戳完后不知道解释上次他们两人互换身份的事情,只能放弃一时的口舌之快。
不过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和成玉互换身份了。
要是不小心穿帮被程西望发现了,他们两个就是长出三张嘴也说不清了。
眼见着他们两人又要争抢起来,程西望一不小心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早知道上次直接说开分手拉倒。”
此话一出,两人瞬间安静。
0.01秒后,一向不和的两人居然破天荒地互相推让起来。
程西望在修玉的脸上看到了属于成玉的温和笑容:“你说的不无道理,要不这次就你去吧,替我跟叔叔阿姨问好。”
程西望还没来得及合上惊呆的下巴,就看到成玉脸上浮现出修玉才有的羞愧情绪:“哎--是我不懂事,这本来就是你的,叔叔阿姨要见的是你,我怎么能厚颜无耻地代劳你呢?”
程西望瞠目结舌,他揉了揉眼睛,是他没睡醒,还是大白天就见了鬼?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气了几轮后,竟然同时看向程西望,体贴至极地将决定权交到他手里:“我们都听你的,你让谁去就谁去。”
程西望还有点游离在状况之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最好。
虽然这两人嘴上说的比谁都好听,可他要是真在他们之间二选一,没被选的那个肯定不甘心地暗戳戳作妖造孽。
“我选......”
程西望拉长了尾音,悬念也被拉高。
他悬着的食指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却迟迟不能敲定人选。
指向修玉时,成玉的脸上就会堆砌起来一层勉强的微笑,同时手上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以维持笑容。
指向成玉时,成玉则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紧张像是突然转移到修玉的身上,修玉瞬间坐直了身子,脊背挺得僵直,好像屁股底下的沙发上突然长出来一排钉子似的。
程西望举的手都酸了,最后干脆直接放了下来。
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都在为对方没被选择而庆幸。
程西望看着他们两个见不得对方好的神色,觉得有些好笑。
这俩人是怎么在同一个子宫里待那么久的,怎么都没把对方当成养料消化掉。
程西望有时候都怀疑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出自于同一人的灵魂,又或者说,那家伙自己都恨不得掐死自己。
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妈妈,程西望最后还是得做出个决定来,总不能到时候带着两个人一起上门,然后告诉程母,“妈,其实他被蚯蚓咬了一口变异了,所以现在分裂成俩人了”。
想都不用想,他会被扫帚轰出去。
又或者两个都不带过去,直接跟她讲自己是个混蛋,玩弄了他的感情之后把他抛弃了。
这个也不用想,他会被连打带踹地扫地出门。
真是进退两难。
只是回家住几天就这样了,不敢想象结婚的时候得乱成什么粥。
程西望最后还是想出来一个十分“公平”的方法--抛硬币。
这很公平了,每个人都有50%的机率。
这个方法起初还是很好用的,直到猴精的成玉某一天下单定制了一枚两面都是花的硬币。
当天他就被程西望修玉两人暴打一顿,并且禁赛一周。
修玉也是头一次吃到了老实人的红利,怪不得都说傻逼有傻福,古人诚不欺他。
古人:我没云过。
除夕夜前一天,程西望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枚“公平公正”的硬币。
三人商定好谁是花谁是非花那面,并且答应没被选上的那一方不许急眼不许骂人后,由程西望主手,将那枚主宰修玉和成玉两人命运的小小硬币抛向空中。
硬币在空中优美地转了几圈后,终于屈服于地心引力之下,颤动几下后稳稳平躺在茶几桌面上。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硬币,是刻着一元数值的那一面。
修玉中了。
“命中注定。”修玉意味深长地看了成玉一眼,像是在示威。
兜兜转转这份本就因他而起的机会正正落在他肩上。
没中标,成玉很是难过,他滑溜溜地钻进程西望怀里,这个动作他做了无数遍,显然已经十分丝滑。
他都这么可怜了,程西望也就没推开他,揉了揉他的脑袋,算是安慰。
但修玉显然不这么想,成玉倒霉关他什么事,他动作熟练地将扮可怜求安慰的成玉一把从程西望怀里拽离,手上动作稳准狠,显然也是熟能生巧。
次日除夕,修玉早早便收拾好,做好早餐叫程西望起床。
一想到接下来几天都不用见到成玉那个碍眼的家伙,他的心情就十分美丽。
离开的时候,修玉甚至没叫成玉。
程西望想着要不要告诉成玉一声,就说他们走了,修玉却觉得没必要,一边按了电梯,一边对程西望说:“他又不是什么睡醒看不见妈妈就哭的超级巨婴,不用管他,我们快走吧。”
程西望嘴角抽了抽,还是拿出手机给成玉发了条消息:“他可不就是个巨婴吗?”
修玉哼了一声,没说话。
程西望很是无奈:“你又在气什么?”
修玉傲娇地又哼了一声:“你自己知道。”
知道个屁。
程西望低头划拉着手机,任由修玉独自生闷气。
一天生八百回闷气,blue盆。
修玉一路上都冷着脸,要不是车里开着暖气,程西望都要被他的眼神瞪得当场冰住。
谁料一下车,原本还板着脸的修玉立马换上一副笑颜,和在门口等着的程母紧紧拥抱在一起。
衬得程西望这个亲儿子像是来入赘的。
程父依旧是板着一张脸,但看到程西望身上单薄的大衣,还是嘴硬心软地催着他进屋:“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点,为了点风度给谁看呢,傻站着干嘛?赶紧进屋待着去。”
程西望没反驳老父亲的嘴硬,跟在老父亲身后进了门。
客厅的茶几上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热茶点心和水果,四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多半是程母在说。
她说自己前段时间和一群姐妹去爬山,特地去庙里算了一卦,请大师给两人卜算了个好日子,就在年初。
时间上虽然仓促,但是只要加钱加加加加到厌倦,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程西望心说最大的岔子就是她身边这位,面上却应和着,表示没什么问题。
商量好后,程母拉着修玉的手,笑呵呵地同他讲:“男孩子好像不太喜欢什么金银珠宝,我和你叔叔商量好了,下午让他带着你去挑几款名表,就当是送你的见面礼了。”
修玉下意识就要婉拒,却被程母温柔的话语堵了回去:“你要是不收就是对阿姨有意见。”
这......修玉还能说什么,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是抬眼时,目光触及到凶巴巴的程父,心中还是有些发怵,但修玉仍是乖乖点了点头:“那麻烦叔叔了。”
程父原本想说还知道麻烦啊,被妻子一个眼神又吓了回去,尽量和和气气地说了句:“不麻烦。”
大过年的,他可不想“妻离子散”,做个孤家寡人。
下午,睡到自然醒的成玉一看手机消息,天塌了。
真就把他一个人落家里了。
修玉则是和程父在一家奢侈品店选购,老父亲显然也是觉得和这位“儿子的男朋友”待着不自在,随手指着玻璃柜台里的一款镶钻手表,干巴巴地问:“这个行吗?”
修玉紧张地点点头:“我都行。”
“那包起来吧。”老父亲对店员说。
等店员包装的功夫,老父亲似乎是觉得修玉太没主见,没忍住说教起来:“不能都行,人不能将就,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修玉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我想和您儿子在一起。”
老父亲气得要去摸口袋里的降压药,摸了个空才冷静下来,想起来自己身体好的很,没病。
不过没病不代表不会被气出病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老父亲又指向一款经典款式的表,照例询问:“那款喜欢吗?”
修玉想起老父亲刚刚说过要有主见,不能将就,当即摇了摇头,把老父亲给的台阶砸了个稀碎:“不喜欢。”
老父亲默默拉低袖子,藏住自己腕上的同款腕表。
修玉后知后觉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急忙找补:“现在不喜欢,等到了您那个年纪就喜欢了......不不不,我不是说您老,我是说各个年龄段的人审美不同......”
越解释越忙。
老父亲悠悠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没那么小心眼。”
修玉这才松了口气。
店员适时将包好的手表递了过来,老父亲指着那款经典腕表说:“把那块也包起来吧,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戴。”
修玉连声附和。
两人买完表,回家的路上,老父亲坐在副驾驶上侧目打量着修玉。
虽然傻了点,起码没什么坏心眼。
就是可惜是个男的。
程父想起妻子的话来,实在想抱孙子的话,不行去福利院做做义工算了,造福社会,家庭美满。
老父亲投降了。
虽然是投降,说到底还是儿子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