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朝瑶轻咳一声,“优雅从容的涂山二公子,对外言谈举止滴水不漏,连笑容都带着分寸感,擅长以利益为饵,谈笑布局,温和之下也是有雷霆手段。”
“但至亲至孝,对祖母的孝道、对大哥的包容,因家族体面的隐忍,这些是他的责任与身份的束缚。唯独对你大女儿至柔至忍?,缱绻入骨,无底线退让,随口说一句话就记在心里,深情当真令人动容。”
涂山璟神态宠辱不惊,口中面食咀嚼出淡淡甜意,这钱没白花。
“我怎么不知道瑶儿的嘴这么会夸人,当着你媳妇的面夸你嫂子。”獙君看了看含笑喝粥的防风邶,这人眼里无半分不满,默契十分,倒是小夭不由得看了几眼防风邶。
防风邶冷淡一瞥,骂得好,继续。“嗯,夸的没错。”
她又开始了……表面夸赞,实则贴脸开大。
“狐狸嫂子的优点有目共睹嘛,我这叫说实话,怎么算夸?”朝瑶脸不红心不跳,调皮地看着几位叔叔,“娶媳妇就得对他好嘛....”意味深长,拖着软糯尾音,“爹.....你说对不对呀?”
赤宸......能不对吗?你娘在呢!“瑶儿说得极是。”闹,随便闹,爹给你撑腰。
这调调,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闺女又在欺负人了,不错,有老子风范。
西陵珩低头一笑,确实该敲打,可惜小夭没听出话外之音。
这时候再听不出瑶儿骂人,烈阳表示自己白活了。逍遥憋着笑,瑶儿怎么无形当中这么像赤宸。
“瑶儿,我怎么感觉都是你说了算?”小夭手上搅动着粥,笑吟吟调侃对面两人。本能察觉不安,却说不清问题在哪。
“那说明他对我尊重呗,互相给面子,我闹他不恼,他气我不较真。”朝瑶傲娇地哼一声,“私下关上门,你管我。”
小夭看见瑶儿满脸傲娇样,回头满腹狐疑,“你今年给她大红包了?从头夸到尾。”
涂山璟正想否认,绝对没有贿赂,朝瑶蛮横的声音比他快,“粗俗!我是为了那么点钱违背良心之人吗?”语气忽转俏皮,“但涂山氏那点钱,我觉得我偶尔可以不要脸。”
众人.........呸,不要脸。
防风邶放下勺子,嘴角微微上扬,“用完饭,我陪你找脸?”
“得咧!”朝瑶搅拌清粥,捧着粥两三口喝完,拿个果子站起来,“叔叔们,亲爹亲娘,我要去培养感情了,你们慢用。”猝不及防拽着防风邶手臂,将他直接拖走,还不忘抱紧无恙。
“慢点。”防风邶嘴角上扬,踉跄两步,紧跟她脚步。
扑腾落地的毛球???正在用饭的众人???赤宸???“臭小子!你把我女儿拐哪里去!”腾地一下站起来,西陵珩赶紧把人按住。
赤宸左右看了看,瞧着温柔抿笑的涂山璟,欲开口敲打几句,大女儿笑脸挡住他的视线,“爹,总不能小女婿溜了,你拿大女婿开刀吧。”
涂山璟!!!今日白糖做的面,甜的苦。
那祖宗到底谁教的?这赤宸不会突然拔刀吧?
赤宸...........他不如死了!不是说涂山璟智计无双吗?怎么听不出好赖话?智计无双?就这?
待吃饱,小夭牵着涂山璟去峡谷山林,赏月游玩。
毛球和左耳只觉得困倦,树上一蹲,闭眼睡觉。院中西陵珩神色温柔,绣着凤凰花。獙君、烈阳、逍遥眼珠子左右徘徊,谁让赤宸用过饭就在院中来回走。
“你们说说,我何时受过这种气?”赤宸双手背在身后,面容冷峻如铁。
“你抄起桃树枝抽她。”逍遥手指一勾,桃树枝丫落在赤宸脚下。赤宸扫了一眼,一脚踢开,“不是你女儿,不会心疼。”
“赤宸,相柳孤傲桀骜,九凤睥睨不羁,与你秉性相投,你心里又偏向瑶儿,爱屋及乌。涂山璟性子温和,你对他多少有些意见,但也不能太明显。”西陵珩针尖对准赤宸,毫不犹豫戳破他的偏爱。
“阿珩,你对小夭何尝不偏爱几分,你宠大的,我疼小的。”阿珩的下意识举动,他又不是没看在眼里。
瑶儿喜欢啃桃子,盘子里放的却是小夭爱吃的果子。瑶儿喜欢吃酸味重的蜜饯,阿珩做的蜜饯却是偏甜口,小夭嗜甜?。
三人待在一起,身体自然偏向小夭,小夭的喜好和兴趣桩桩件件记在心里。
西陵珩的银针倏地停在绢布上,凤凰花缺了最后一粒花蕊。“哪有,小夭自小待在我身边,我只是更了解罢了。”
“偏爱就像掌纹。”獙君合拢折扇轻点自己掌心,“看似大同小异,其实藏在最细的褶皱里。”
“小夭和瑶儿,如同当年的玱玹和小夭,看似差不多,你心里更爱谁?”
小夭闷头海吃,夸了一句好吃,便能连吃三个蛋黄下饭,连她母亲把仅剩的咸蛋黄挑给她都不知,明明瑶儿坐下就说蛋黄拌粥最好喝。
烈阳忆起防风邶的举动,下一刻就把咸蛋黄拨到碗里,清粥盖住蛋黄放到她面前,顾全长辈的颜面又护着瑶儿。
“都是我骨肉,心里都爱。”西陵珩嘴上应声,细细回忆与两个女儿的相处。她一想起小夭被九尾狐折磨的几年,心如刀绞,不由悔恨自己当年哪点没安排好。
她对瑶儿愧疚更甚,瑶儿不爱说她自己的事,想着她是不是心里有怨,抵触与他们相处,她就多了些分寸。
四哥和四嫂对自己好,不免多疼玱玹几分,特别是四哥四嫂离世,玱玹又是家中仅剩的男丁,倾其所有护他周全。
逍遥碾断脚边枯树枝,嘲笑道:“赤宸,你装什么装,不就是不痛快九凤和防风邶把你小女儿哄走,瑶儿还护着他们嘛。要是防风邶今日不在场,我看十碗粥,把你泡在五毒酒里面,你也乐意。”
“说什么疯话!老子会嫉妒他们?”他就不明白,小夭被九尾狐折磨,怎么还会爱上一只九尾狐?
赤宸迅速别过头,逍遥立即不屑冷哼,“你当年怎么护西陵珩的?女承父业,你活该受着!”
逍遥这嘴愈发厉害,西陵珩将凤凰花绣好,对着月光照了照,“这朵花总算不会说我厚此薄彼了吧。”
赤宸看了看月光下的凤凰花,红线泛着光泽,“厚此薄彼,你就不能绣大一点吗?”
西陵珩???她绣他脸那么大!
其余三人...........不懂美,粗狂之人。
防风邶踏着月光,崎岖山路却步伐平稳,瞥了一眼自己背上昏昏欲睡的猪,头上戴着花环,手垂在他胸前,还捏着只甲壳虫。
猪背上有一只荧光虎,手腕还圈着黑色镯,出趟门背三个回去。
“昨日飞雪,你等九凤多久?”
无恙迷糊中听见他爹的名字,老虎眼悄悄睁了睁,假寐偷听。
“没你久。”朝瑶扭过头,花朵扫过防风邶鬓边,“我找他知道那里能找,我找你只能在茫茫人海里瞎找。”
“物物而不物于物,念念而不念于念。等到时满心欢喜,等不到不忿然作色,如今他没错,我没错,以前你没错,我没错,大家都没错。”
瑶儿啊,你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你们都没错,谁错了?无恙这两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傻。
“发簪,戒指,璎珞,每一件能找到我。”防风邶步履成霜,毒虫纷纷避开,“灵力交融彼此元神留下印记,修为越高,印记越深。”
来世再遇。
他不出极北,他能在那里等到她,他不报恩,他不能在清水镇遇到她。
灵魂羁绊,超越记忆与时间,无论是否认出对方,命运仍然会交织。
灵力交融过甚,纵使十世,元神印记也磨不灭。
“我才不要下辈子还遇见相柳大人,谈个恋爱诸多考虑,一点没有海底妖王的霸气,哼。”她先遇见他,她先救他,先来后到,他不讲规矩,她也不要讲规矩。
防风邶回眸看着她,珊瑚流苏轻晃,“你自己说的,下辈子遇见直接打晕,绑在海底珊瑚礁喂鱼。”
朝瑶???猛地回头,“做你春秋大梦吧!”他面如冠玉,她浅送一个牙印,在他脸颊咬了一下,“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帮你打磨。”
防风邶托着她,突然探身作势要咬她,朝瑶往侧一躲,差点从他背上摔下去,连忙抱紧他脖颈。
“笨!”防风邶见她又被捉弄到,以毒攻毒。
“防风邶!”她揪住他衣领摇晃,珊瑚簪子斜斜欲坠,“不许用相柳的词。”
“今天你对防风邶说的。”防风邶侧脸还留着浅浅的牙印,朝瑶正要伸手去擦,却被他突然扣住手腕。他指尖微凉,力道却温柔得像拢住蝴蝶的网,“咬完就跑?”流苏坠子扫过他鼻尖,带着海底特有的冷香。
朝瑶挣了挣,反被他就势背得更稳。她索性趴在他肩上数他睫毛,?“某些人不是说来世印记吗?这辈子就急着......”
防风邶忽然偏头,一个带着桃汁味的吻落在她唇上。朝瑶星眸微睁,他什么时候吃的桃子?“你藏桃子!”
防风邶眼底浮起笑意,背着她快走几步惊起流萤,在漫天碧光里答非所问:“比某只猪咬的轻。”
荧光虎用爪子捂住眼睛,他爹完蛋,不仅让瑶儿在雪地等,还在发疯。
小九从瑶儿在山间嬉笑就醒了,默默听着他爹和瑶儿的对话,偶尔微掀眼帘瞟一眼。
永夜海渊处的千年玄冰,看似冷硬,内里却涌动着一场足以淹没大陆的暖流。
九凤的占有是众人皆见,相柳的占有是唯天地可知。
世人只见防风邶拈花笑闹的浪荡,或九命相柳战场绞杀时的狠绝。
只有他们知道,他唇间衔着的果子是她嘴里夺来,暗器匣里藏着她爱吃的蜜饯。
小九和无恙不约而同对比叔和爹,上次瑶儿出事,九凤焚世暴怒,让对方死得轰轰烈烈,瞬间蒸发。相柳阴冷虐杀,让对方后悔被生下来,腐烂千年。
殊途同归的疯,要是王母没救活瑶儿,他俩能联手把尸山火海再扩建十倍。
瑶儿说这叫什么来着?平时一个暴烈一个高冷,一旦发疯,瞬间变成?天道认证的疯批天花板?。
认证?天花板???依旧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溪水潺潺,月光碎银般淌过青石。小夭赤足踩在浅滩上,指尖撩起的水珠溅在涂山璟衣摆,“小心滑。”他扶住她的腰,指尖沾了溪水,笑着替她拢住被风吹散的鬓发,却见她忽然僵住。
上游的林间,防风邶正背着朝瑶踏月而来。朝瑶戴着花环,发间珊瑚簪垂落的流苏扫过他颈侧,无恙趴在瑶儿背上。
小夭凝视两人黑白相缠的发丝被夜风拂起,如一段蚕丝,缠住她的呼吸。她初见相柳真容时,也是这样,骨髓里爬出千万只蚂蚁,啃噬她的理智。
涂山璟察觉到她的失神,指尖无声收紧。她在清水镇,也是这样望向相柳的背影。
他掌心覆上她手背:“冷了吗?”
“不冷。”她摇头,死死掐住掌心。她该庆幸此刻牵着涂山璟的手,否则怕会控制不住去拽他的袖角。
以前他看她还有几分慵懒的笑意,自从点破身份,他和瑶儿确定关系,人前如往昔,人后神色淡得像看一株无关紧要的树。
那时她才发现,他展露出防风邶的那一面,她看见与所有人看见都是一样,风流公子浪荡不羁下保持距离。
朝瑶与防风邶可以肆意追逐打闹,她撒娇他纵容,她点火他浇油,她打劫他递刀。
眼看防风邶的脚步越来越近,朝瑶歪着头看不见神态,涂山璟适时上前半步,袖中小夭的手被他握得生疼:“巧遇,你们要回去了吗?”
月光下,防风邶的视线掠过小夭与涂山璟,像掠过一块溪石。低头替朝瑶扶正将坠的花环,指尖擦过她耳垂时,小夭看清他眼底未散的温柔
“嗯,她睡着了。”流萤纷飞,防风邶背着朝瑶走入萤海。
溪边重归寂静。小夭低头盯着自己与涂山璟交握的手,他袖口竹纹刺绣已被她掐出褶皱
“回去吧。”涂山璟解下外袍裹住小夭,“你脚踝沾了泥。”他蹲下身,用雪白里衣替她擦拭。小夭望着他发顶的玉冠,忽然想起瑶儿曾问过她几次喜不喜欢相柳或防风邶。
相柳和九凤身上那种自由、野性、不顾一切的浪漫,如毒般上瘾。九凤爱的轰轰烈烈,相柳爱的隐忍深情,两人唯一人的纵容。
她既向往?防风邶的自由?,又恐惧?相柳的不可掌控?;既渴望?九凤的浪漫?,又无法承受?烈火的灼烧?。
只有涂山璟的温柔能带给她细水长流的安稳。
溪水倒映里,她与涂山璟的身影依偎如画。而山径尽头,防风邶背着朝瑶走入夜色,从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