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能医好，”老郎中轻捊长须一笑，“但是不同的方子，耗费的银钱不同。比如说这‘石斛夜光丸’，需要用到石斛、人参、茯苓、枸杞……”
他见牛老汉变颜变色，不慌不忙的解释，“这便需要十两银子。若用“杞菊地黄丸”则需五两银子。‘明目洗眼方’的话，二两银子也就够了。”
“你若选择不同的方子，老朽就需要针灸不同的穴位相合。老朽可说得明白了？”
牛老汉听得又惊又喜，当下选了明目洗眼方。
老郎中知道牛家无人识字，开好药方后，又念了一遍，叮嘱了药材和用法：菊花十克、桑叶十克、决明子十五克、干薄荷五克。
将这些药村放入药吊子，加十倍的清水大火煮沸点，转小火煎熬一刻钟。再取细纱布过滤掉药渣，用药汤熏蒸眼睛一刻钟。
不过此法需要月余才能治好。若是用小杯子装药汤，直接扣在眼睛处洗眼，七日便能大好。
相比其他两种方子，这明目洗眼方虽然便宜，但是治疗时间长，马婆婆也会多受些罪。尤其药液洗眼，那滋味想想都难受。
马婆婆听到能省银子，哪里怕吃苦受罪？
果然，七日后她便彻底大好，眼目清明了。
算上买细纱布、药材、小瓷杯等物的耗费，不过一两九钱银子！
镇上黄郎中误诊！
牛家人一边纷纷咒骂镇上黄郎中，一边高高兴兴的另凑了二两银子，想提前还给田老爷。
田家账房却把借契往桌上一拍：“提前还？那也行。按规矩，得还二十六两。”
“二十六两？！”牛老汉、牛大郎齐声惊呼，“田先生，俺们才借了七日，您就算一个月的息钱好了，之前不是扣过二两银子息钱吗？”
账房先生捋着山羊胡冷笑，“九出十三归，这是规矩。你们借了十八两，哪怕用了一日，也得还二十六两。”
所谓的“九出十三归”。
什么意思呢，比方说借十两银子，那么你实际只能拿走九两，归还的时候还本带利还十三两银子。
牛家人当场就麻了，虽然听说过这玩意儿，没想到一向名声不错的田老爷，竟然也这么干！
牛老汉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这是坑人！”
“老牛啊，”旁边的田老爷摇着扇子，“黑纸白字在此，可莫要乱说！你还不上银子也不怕，抵押的那六亩地顶上便可。”
牛家人自然还不起银子。牛老汉也无法，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回去一合计，六亩地只得了十八两银子。
几日后，牛四郎风风火火的从镇上归来，“爹，那姓黄的不是误诊！他是受田家指使！”
牛老汉手里的马鞭掉在地上，“什么？”
“我去药铺子时，姓黄的不在，我和他家小学徒黄小九闲谈，他无意中说漏嘴了，田老爷跟姓黄的设套坑咱们的地！”
牛大郎闻言气得一拳砸在墙上，“难怪！爹，咱们告官去！”
“告官？”牛老汉颓然的坐倒地苦笑，“田老爷堂弟田三官人就在县衙当师爷，咱们告得赢？”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马厩里的马在不安地打着响鼻。
这亏吃得太爆了！
然而，和田老爷坑了六亩地相比，后来发生的事情更让牛家无可奈何。
先是县衙忽然调来一哨巡检，征用马户们的草场建营房，牛家也有百亩草场被划进了营地，却没得到一文钱赔偿。
但是，牛家少了三分之一的草场，群牧监指定的养马数量可不会减少。
每匹马每年需要二十亩草场才能养活，短了百亩自然亏了马匹的草料。加上耕地少了六亩，又短了些精料。
这自然就导致战马不符合群牧监收纳标准，两、三年间，牛家赔了五十多两银子，官府的养马补贴不是迟付，便是干脆不给。
没银子怎么办？只能借贷。
借贷还不上怎么办？只能拿耕地和草场抵还。
牛家人虽然朴实，到底不是傻子。
眼看着这日子没法过了，还继续养马下去，银子倒是越欠越多，哪里还有活路？
于是，牛家三房三十六口人，赶着马逃难。
虽然逃入山林，因为拖家带口，老弱妇孺的哪里走得快？没出三日便被县衙差役、群牧监差役跟踪上了！
也幸好是在山林之中，那些差役又要捉活的，牛家人到底跑出来大半，其余的则慌乱间走散了。
一路上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牛家人直到跑来屋陵县地界的山林，这才松了口气。
三房人，大房跑丢了一个儿媳妇，死了两个儿媳妇、失散了两个孙子、两个孙女。
二房、三房损失也不小，仅剩下五个侄子、两个侄媳妇、七个侄孙子、侄孙女。
除了牛家人，还有同村的几十户人家也一起逃了，同样跑散了不少家人。
倒不是牛家和邻人关系多好，而是官府有连坐制度。
牛家这几年日子过不下去，其他马户也同样如此。牛家跑了，那些邻人怕被官府追究责任，也连夜跑了。
翌日，村人见大事不妙，各家主事人一商议，干脆一起逃了。就这么着，牛家村三十二户人家，一天两夜之中跑了个精光！
只不过，大家并不是往一个方向跑，只有几户人家同样被差役抓捕过程中，凑巧碰到牛家人。
因为众人大多是养马、种地为生，并没有在山林中生存的经验，吃完带来的粮食后，可就遭罪了。
有吃了林间的野菜、野果、野菌子毒发身亡的；
有一路逃亡慌不择路落水、坠崖摔死的；
有受不住饥饿倒毙的；
有喝了溪水发病拖了两日病故的；
有被山贼杀死的……
准备相对充分些的牛家人还好，但也快活不下去，便生了拦路劫道，干脆当山贼的心思。
正巧林凰堡商队路过，被外出套兔子的牛五郎发现，赶紧回去通知能动弹的人来拦路。
奈何，牛老汉等人哪里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三言两语间被李原发现端倪，着实调戏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