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爷子喉间滚动，记忆如潮水翻涌。
二十多年前抱着襁褓中的幼子教他识字，七年前，小儿子终于成家有子，孙子们来整日围绕在身边，孩子脆生生的“爷爷”还萦绕在耳边。却不曾想，一年后的荒年硬生生拆散了这个家。
更让老爷子难以接受的是，他本是战场杀敌的铁血男儿，从未做过伤害同僚自私自利的事，他也是这般教育自己的孩子。
可为何，偏偏就有人走错了路？
楚天启身子微微向前倾，偏向情感地劝道：“爷爷，这事儿若是真如里正所说那般，那三叔......”
“他不是你们三叔！”
话音未落，楚老爷子猛然一把将筷子拍到桌上，震得桌上的菜颠落在盘子外。
窗外寒风卷着枯叶扑进屋内，他恍惚看见那些被陷害的村民惨状，曾经一同生活几十年的老乡，浑身是血哭向他哭诉讨要公道。
“若是这些事情无法水落石出。”楚老爷子的声音沙哑如裂帛，浑浊的眼睛满是红血丝：“我以后下去了，也无言面对他们！”
两个孩子吓得不敢出声，林二娘将俩人带出屋。
楚大勇也没料到老爷子会这般坚决，所有人都对楚三徐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他轻轻放下筷子：“天启，就听你爷爷的吧。”
眼见两人都这般态度，楚天启不再劝说，勉强应下：“我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夜色渐浓，楚老爷子独自坐在屋中，月光透过窗棂，阴影投在他佝偻的背上，宛如一道沉甸甸的枷锁。
一阵沉重的叹息声回荡在整个屋内，久久无法散去。
第二日寅时，楚家人收拾好了一切准备离开京城。
“这回就不说煽情的话了，该交代的事昨日便已经同你讲过了，若是碰到什么事，记得给家里寄信。”
父子二人站在门口做着简单的道别，不知为何，楚天启突然希望再发生一次意外，让自己的家人再停留一些时日。
但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出城们过关一切非常顺利。
楚天启站在府门口目送他们的马车远去，自己转身便上了另一辆马车，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回去的路上许是走山路的缘故，乏闷的车厢内不同往日那般欢愉。
福宝陆陆续续找其他人搭话解闷，虽然大家都很有耐心陪她，但她还是觉得有些空虚。
半月之后他们终于回到镇上，吱呀一声，柴门推开，楚大勇挑着行李跨进院子，棉袍被撑得紧绷，双下巴随着步子晃悠。
楚二勇听到院门口响起他们的声音时，一个箭步直奔而来：“你们总算回来了！”
楚大勇一转身被吓一跳，眼前的楚二勇与之前不同，胡渣不满半张脸，眼眶里全是没休息好的红血丝，头发邋遢地随意一扎，怀里还抱着刚哭完的楚雪梅。
“咋了这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楚二勇疲惫地搓了把脸，哀怨地看向游玩一趟风光回来的几人：“你们怕是山珍海味吃多了，连自个儿姓啥都忘了。”语气中满是羡慕。
“这次的大丰收，我与丽娘二人忙出忙进一个月都没捣鼓完，最后是丽娘拜托李掌柜借来两个账房，你们倒好......”
正在喂鸡的云丽儿手一抖，半把米撒在地上，盯着他们几人油光发亮的脸直抽气：“你这是去办事还是当土财主了？两月不见，肚子都快赶上临盆的母猪！”
楚二勇抱着楚雪梅在几人面前晃悠，故意露出他被晒得脱皮的胳膊：“瞧瞧我们两个，天天顶着大风往外面跑，哪像大哥你，胖得走路直喘。”
胖了一圈的五人心虚地看向别处。
楚大勇干咳两声巧妙地岔开话题：“哪有那么夸张，这是我们从京城带来许多土特产，快把丽娘喊过来一并瞧瞧。”
他嘿嘿笑着从行李里滚出两个油纸包，露出金灿灿的蜜饯果子，递到楚雪梅面前。
楚雪梅高兴地摆弄着两只手结果，笑得露出几颗可爱的门牙。
云丽儿扒拉着他们带来的特长，随后问了句：“天启的事儿办妥了没呢？”
“自然，若是没将他安排妥当，二娘也不会这般放心回来，她恨不得留在京城照顾天启呢。”楚大勇打趣道。
话也没说错，林二娘当真起过这般心思，提起这事儿也只能干笑两声。
一家人坐在院中听着树叶沙沙的声响，聊了许久。
云丽儿发现出行的几人脸确实都圆了一圈，环顾一圈却没发现谢景澜的身影。
“景澜呢，怎么没见到他人？”
前一刻还翘着腿聊天的几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许久未能说出原因。
福宝眨巴着眼睛闷闷道：“景澜留在了宫里。”
“宫里？”不知所云的夫妻二人一头雾水。
楚二勇想到一个最坏的结果，他倒吸一口凉气表情复杂地看向他哥，语气沉重：“莫非......你们将他留在宫里净身了？”
“说什么呢你，说话张天不落地的。”楚大勇厉声呵斥道，狠狠瞪了眼楚二勇：“他是流落在外的九皇子，被太后领回了宫中。”
楚二勇与云丽儿仅用片刻的时间，便接受了这惊天动地的真想。
“其实也有所聊到，毕竟景澜随身携带的玉佩，还有那人才相貌，一看便知道并非寻常人家。”
云丽儿点头附和楚二勇的说辞：“原以为他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却没想到竟是皇子，毕竟咱们这儿离京城这般远，谁会往那京城想啊。”
“嗯，我们能做的便是愿他，在宫里的生活一切风调雨顺吧。”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毕竟曾是一家人，分离总是会忧伤的。老天最擅长的事便是给予你珍贵的东西，再无情地夺走。
楚老爷子抽着旱烟提醒道：“行了，现在不是哀愁的时候，咱们这趟去京城还发生了其他事。”
“还有啥事比失去景澜更令人在意的？”云丽儿抹着眼泪问。
“我们这次在京城碰到里正了，还有楚三徐。”
话音未落，云丽儿将怀里的算盘“啪”地磕在门槛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晦气！提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作甚？”
楚二勇眼皮也不抬一下，便问道：“村里人他们还好吗？”
只要一想起里正那心酸含泪的模样，幸存的村民手中攥着半块冷馒头念叨“生不如死”，楚大勇不由得冷笑出声：“不好，他们恨不得杀了楚三徐一家。”
听完他们离开后，楚三徐一家的所作所为，楚二勇愤怒地一脚将木墩踹飞重重一杵，惊得老母鸡扑棱着乱飞。
“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待我再见到他，定打断他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