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勇听劝李掌柜的话后回到房间，林二娘正拿着帕子给楚天启擦身子。
“让他躺着休息吧，待会儿让小二送水上来给他两好好洗。”
“诶。”林二娘收回帕子，回头时恰好与带来的阿力对视上，对方迅速偏过头假装没看到。
察觉到阿力的不自在，林二娘温柔地笑笑，轻声道：“饿了吧？菜马上便送上来了，你俩先歇会儿，待会儿过来看你们。”
她同楚大勇回到他们的房间，细心说道：“趁现在天还亮着，出去买两套孩子们穿的衣服吧，总不能洗完澡还穿脏衣服吧。”
楚大勇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水喝下：“等吃完饭后我再去买吧，菜应该快好了。”
福宝坐在两人中间来回看他们，小心翼翼思索半天才开口道：“我待会儿可不可以去看看哥哥们？”
“不行。”
楚大勇想也没想便拒绝，便揉着她的脑袋耐心解释道：“哥哥他们生病了，你还小容易被传染，等大夫看完后说可以，你再去看。”
“好吧。”福宝嘟囔着嘴勉强答应。
“话说回来，大勇，你不是还答应人家帮找儿子吗？”林二娘突然提起这事儿，楚大勇脑袋一懵恍惚地看向林二娘。
“差点忘了，等待会儿去问问那两孩子看，跟他两年纪一般大，说不定认识。”
门被敲响，楚大勇开门一看，是李掌柜的下手带来一名大夫站在外头。
“有劳了，他们在这间屋。”楚大勇领着大夫来到两个孩子的屋前。
只见大夫脸上带着一块帛掩口鼻才进肯屋，楚大勇思索片刻，学着大夫的模样拿出福宝的头巾系在脸上跟进屋。
楚天启听到门声，抬头便看到一名大夫，而身后紧跟着脸带黄色头巾的楚大勇。
可能头巾比较小的缘故，硬生生将楚大勇脸上的肉挤成两道分开，高高的堆积在颧骨两侧，再配上这娇嫩的颜色，看起来很是滑稽。
“噗——”
楚天启没忍住笑出声，手抵在嘴前止不住地笑，而一旁的阿力则将头偏朝一边，耸动的肩膀出卖了他。
大夫狐疑地回头看，便同滑稽的楚大勇对视上，眼里是看不懂的神色，似乎还带着丝嫌弃。
“你这脉啊......”他顿了顿，指节敲了敲案头的医书，“细得像秋后的游丝，阴虚火旺明显，许是之前手冷才加重了他的病情。”
楚大勇着急地凑上前问：“大夫，还能调吗？”
良久，大夫才缓缓收回把脉的手，摇头叹出长长的气道：“难咯，我只能开一些调理身子的药，接下来一切，得看天意。”
闻言，楚大勇的脸色冷下几分，他将角落的箱子搬出来打开给大夫看：“我这儿是从家那边带来的药，您看能用不？”
大夫接过药包打开后仔细检查一番后，满意地点点头：“嗯，可行，老夫再给里头添上几分补身子的药，拿去大火熬制。”
药碾子在墙角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大夫抓起案上的狼毫，笔尖在砚台里转了三圈才落纸：“百部三钱要蜜炙，地骨皮得用陈年的，再配半钱白及......”
给两人把完脉后大夫便离去，没一会儿小二即将菜送上来之后。
楚大勇将菜分成两份抬过去给他们，放到桌上后交代道：“吃完后我让小二送热水上来，你两洗洗身子，我去给你俩买身干净的衣服。”
“谢谢爹。”
“谢谢......”
楚大勇心疼地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才下楼，他按店小二给他的路快速快回，拿走两套新买的暖和衣服走到门外，里面传来楚天启变扭的声音。
“娘，我已经不小了，可以自己擦身子，您让饶了我罢。”
楚大勇勾起唇角敲了敲门，打开一条缝钻进屋：“儿子不让你帮，你就让他自己来，男女授受不亲不是？”
他将蛮好的衣服递给楚天启，示意林二娘去门外看着福宝，回头问：“阿力那小孩呢？”
“在隔壁屋沐浴。”
楚大勇目光落在自己儿子瘦弱的身上，锁骨凸起如嶙峋的山岩，每一次呼吸都带动凹陷的胸膛剧烈起伏，隐约透出青紫色血管。
他忽然明白为何儿子不让林二娘看了。
楚天启快速套上衣服，脸上挂着一抹苦笑：“您可千万别跟娘说，她会担心的。”
“你小子，难道爹就不会担心你？”楚大勇强压着心疼打趣道。
父子俩两年未见，今日坐在一屋聊了许久，才得知：
当时被赶出的劳工有二十三名，他们被带到这片废弃的地方后便被抛弃，官府补偿了他们每人二两银子，二两银子便要买断他们的命。
“原本我们是想到下面的村里寻求帮忙，但村民知道我们染上肺痨后说什么也不愿收留我们，将我们赶了出去咳咳咳......无奈，我们只能返还那片荒地，随便找间屋子落地，下雪那些天，大部分人没能熬过，后面只剩十几个人了......”
楚大勇听完后久久无法释怀，更何况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他放在膝上的拳头被捏得“夸夸”作响，嘴巴抿成一条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手不知该落在何处，最后只能拍到自己的后脑勺上用力抓。
想起还要帮男人寻儿子的事，楚大勇此时的心里只觉得，凶多吉少。
抱着赌一赌的心态他开口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万祥里的人？跟你一般大，也是被抓来京城服役的孩子。”
仿佛只有“抓”这个字才能表达出楚大勇的不满。
“万祥里？”楚天启拧起眉陷入回忆，“嘶”了一声缓缓道：“听起来很耳熟，但是又没什么印象。”
楚大勇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这样啊。”想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在离开之前他会一直找下去。
可京城实在太大了，接下来的时间即便是楚大勇每日早出晚归的打听，但还是杳无音信。
李掌柜检查着手里的账本，抽空叮嘱道：“明日傍晚我们就出发返程。”没有回应，只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息声，李掌柜眉头一皱放下账本。
“找不到人便算了，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你的任务。”
“我晓得，但是......哎。”楚大勇又叹出一口气。
两人上楼后站在门前商讨着明日的事：“你带着两个病人八成是上不了船的，我们得赶水路早些回去，手上还有事情要办。”
“嗯，那我们便搭马车走山路。”
楚大勇来到两个孩子的屋内坐下，对着一旁的阿力讲：“我们明日便会离开京城，你家是哪的，我们顺路送你一程。”
经过近几日中药的调理，两个孩子咳得不如之前那般猛的，但脸色还是略带苍白。
阿力垂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良久才道：“我爹娘不想我回去。”
“啊？”楚大勇被这莫名其妙的话打得措手不及：“怎么可能，哪有爹娘不在意自己的孩子。”
见对方还是一股脑地摇头，楚大勇无奈地叹息道：“即便如此，你给家里回封信保平安吧。”
“我不识字。”
“没事，我儿子会，让他替你写。”楚大勇从包袱里拿出纸和笔放到桌上：“你叫什么名字？”
“阿力。”
“啧，问你真名。”
“万祥里。”
“啪嗒”一声，楚大勇手里的毛笔掉到桌上，震惊地看向对面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