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黑太阳”们，被尽数歼灭了，真的被歼灭了！
虽然北1指挥部一屋子的人，还有相关基地的军方高层，都在看“蜂窝眼”侦察机和侦查卫星提供的战况直播，所得信息并不比谭福少多少。
但谭福这一声确实的，笃定的通报，还是起着一锤定音的作用。
人们回神，爆发出欢呼！
欢呼最狠的地方应当是东南1号基地的总指挥部，和各个前线作战单位指挥部。
但这些人得到消息后，反而觉得手软脚软。
好多人想起来要欢呼时，眼睛里倒先进了什么东西一样，身旁战友的脸，前方的茫茫海疆，都变得模糊。
祁安的许多只眼睛，也模糊了几秒。
一是因为爆炸掀起的海浪，结结实实给他洗了几个澡。
二是因为疲惫。
她还远远没到无限血条的地步。
如果反复重伤，她再生速度也会越来越慢，如果一次性遭受毁灭性打击，她也会死。
正如那些“黑太阳”。
祁安在肉球里陷了两分钟，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没几块好鳞好肉了。
这些伤势都还没恢复，她还是血淋淋的一个，却还是一头扎进了海中。
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她妈妈和秋蕴萌，已经纠缠到了海下百米深处！
这里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但两个人的皮肤都有光芒，再加上乱七八糟的触手，她们就像深海里的一对辉光水母。
海下压强巨大，但远不如黑阳分身的内部大，祁安的尾部缩短，背部长出了鳍，仍能快速向着那处光源潜游。
这深海中原本是没有任何声音的，但祁安游至中途时，却“听到”了声音：
“大战胜利了？你们赢了？人类赢了？
人类确实赢了，大赢！因为他们毫无伤亡！
那个‘电磁分身’小姑娘，确实和你们并肩作战了。
但她本人在千里之外，在最安全不过的堡垒里
你们用血肉筑长城，她却在打游戏。
至于远火之源的人，他们更轻松，只需要核对好坐标，按下导弹按钮就行了。
这样，就挡住了最强的污染者，人类当然赢了。”
这是秋蕴萌在传声，传给祁安和叶筱两个人。
“今天是除夕，哦不，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打了一场大胜仗，更要庆祝了吧，说不定要放上1000响礼炮，庆祝文明的新生！
他们能拿出什么来酬谢血战的你们？
几声‘谢谢’？一些崇拜？还是越来越多的戒备？
以后没有强敌，也暂时不会内战，人类还会研发更强的秘密武器吗？以什么标准来研发呢？
秋蕴萌还是笑，冰冷嘲弄，甚至带着点怒其不争：
“他们会以祁安为标准，以她的战力标准去研发！”
深海中一切远程攻击的手段都失效了，那两“人”的战斗跟按了慢放一样，好像一点都不激烈。
但祁安远远看到，依稀看到，秋蕴萌已把触手，缠到了她妈脖子上，四肢上，似乎在扯！
她立刻加快了速度，向前冲刺！
秋蕴萌还在说话，这段话只对祁安说：
“为什么不回应？是不屑回应吗？
你保卫人类，是因为你始终是人类，是国家和人民的战士，你的信仰此生不灭？
你和许擢星的想法一样？
确实，某种程度上，你和许擢星一样。
你现在的实力，和他之前的水平一样，你现在在做的事，也是他之前做的——拿着从神那里得到的力量，反过来震慑我们！
但是，许擢星的结局是什么呢？”
秋蕴萌的笑声越发大了，牵动着强烈的情绪。
如果这是真实的声波，说不定都能剧烈到，搅动周围的水流！
但祁安好像真的捕捉到了某种声音，某种存在于现实中，低沉震动，真的在搅动海水的声音！
祁安的前冲之势再一次猛然刹住，她尾部前摆，身体向后一退！
腥风扑面，腥风又从她身前掠过。
海水激烈搅动，祁安的后撤躲开了一记凶猛的撞击！
她的皮肤表面也长出了荧光物质，也发出了光。
她借着这一点微光，看到了袭击她的东西。
那是......一只鲸！一只虎鲸！
庞然的，如果是一个纯人类于深海中近距离看到，足以触发深海恐惧症的海中巨兽，尾鳍一摆，欲要将她拍飞！
祁安的机动性却比这个大家伙更强，靠完全就是鱼尾形状的尾部，摆尾后退，再次躲过。
虽然躲过，但她心里有一百个问号。
她见过虎鲸，也知道虎鲸并不喜欢攻击人类！
当然，她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但蓝星上所有动物都对污染气息厌恶恐惧，都不会主动靠近堕虫！
那只虎鲸却张开了血盆大口，再次扑了过来！
这次却让祁安看清了，那鲸的牙齿根本不是正常牙齿，比鲨鱼的还要锋利密集！
这些牙齿还长度不一，东倒西歪，某些牙柱甚至随着它吻部的张合，戳进了它自己的肉里，流出来的血，竟是是绿色的！
祁安脑中一下子就浮现起“黑太阳”刚从小岛升上天空时的情形。
那时一只海鸥从他们战场下方飞过，被黑雾一拂，便浑身羽毛脱落，变成一只丑怪的秃毛鸟，坠入了海中！
祁安强迫自己凝神，发现这寂静安宁的深海里，污染气息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浓重，非常浓重！
祁安摆尾上浮，再次躲过那只异变虎鲸的攻击，身后的侦察眼扫视四方。
四周还有很多黑影。
还有许多6、7米长，6、7吨重的巨大海兽，正将她包围！
虎鲸是群居动物！
腥风不仅扑面了，腥风要将祁安淹没！
但祁安没有再上浮，没有再后退了，她身上长出了一大圈刀锋触手，顶着这庞然鲸群的围堵，再次向着她妈的方向冲刺！
如同一艘小小的银色穿梭舰，要穿过动荡的黑暗陨石群，或者一颗几克拉的钻石，要撞击山石堆！
但钻石比山石坚硬的多，舰船也快而凶猛，左冲右撞，在深海中拖出一条长长的绿色尾迹！
“真是天生的战士，果断又无畏！”秋蕴萌的声音里似有感慨和赞叹，底色却仍旧冰冷：
“你也很聪明。
高级别的祭司之间，在一定距离内，也能互相感应。
你的感应能力也跟许擢星一样，超出我们的水平。
所以你感应到了吧，也想到了吧！
他杀不死，杀不尽！
他是祂在凡间投下的影子，因为祂的力量是无限的，所以凡人也杀不了它，你也杀不了它！
你们的战斗毫无意义，蓝星的一切，终归于祂！”
秋蕴萌话音落下时，祁安已经游出了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
在海岛上住了三年，她飞跃重洋很多次，更潜水无数次。
蓝星的海洋世界瑰姿艳逸，千万种海洋生物里，祁安对这种胖嘟嘟，又凶，又聪明灵性到不可思议的虎鲸，情有独钟。
但她此时大开杀戒，她一路前冲，身后不知留下了多少翻了白的虎鲸。
祁安无比清楚，“他杀不尽”是指，“黑太阳”是杀不尽的。
她理解的“击杀”，谭福理解的“击杀”，都是杀到对方不能再聚合，杀到污染气息变得淡薄，淡薄到她也感知不到。
但她的感知还没有精准到能感知到入了海的一点点碎肉，何况那些碎肉的活性、污染气息，都是逐渐消失的，有一个减弱的过程。
如果仍带有污染气息和活性的碎肉，落入海中之后，仍然活着，甚至还在海洋深处东山再起了呢？
“祂”当然是指污染背后，那模糊的，不可直视，不可侵犯的，太阳一般的神灵。
许擢星异变成的“黑太阳”，是祂在这个世界的影子，是祂更粗更直接的触角！
因为祂的力量源源不绝，所以那恶心的“黑太阳”，也将生生不息。
所以“凡人杀不了它，一切终归于祂！”
祁安拼命前冲，是感应到了更纯更浓的污染。
秋蕴萌缠住叶筱，不是为了要用那些常规的，砍头车裂对付叶筱。
这杀不了一个6翼。祁安所作的，自己正如“黑太阳”的判断，仍然是对的。
普通6翼虽然没有“黑太阳”这种所谓“背后直接靠神”，过于变态的生命力，但也是只要保留一点生机，假日时日，都能恢复！
祁安能够在秋蕴萌体内生长，能“污染”秋蕴萌。
她能彻底杀掉秋蕴萌，但秋蕴萌难以彻底杀死叶筱。
秋蕴萌只用些砍头车裂的招数，不过是浪费时间，所以她要污染叶筱。
“黑太阳”的污染，是对叶筱有效的。
秋蕴萌之所以拖着叶筱潜入这深海，就是因为趁着海上大战，海中已经再次聚起了一个小小黑阳。
那小小黑阳......祁安冲出包围了，离那两个人很近了，她看到了那颗只比网球大一圈的肉球，就在叶筱的脸侧！
没有光，只有三个人的肌肤是发着微光的。
叶筱的脸颊也滢滢生光，是洁白的光。
她偏头看向了祁安。
她的目光是茫然的，可能这些年与污染搏斗的成果，那80%的清醒值，已经减退了大半，甚至马上要清零了！
“妈妈！妈！你听我说，秋蕴萌说的都是屁话！
什么回报，什么戒备，什么辜负！我们不在乎人类是否会辜负，我们战斗是为自己的爱，自己的选择！
如果胜利后，他们要辜负我们，那我们就逼得他们，不能辜负，不敢辜负！
你说过，许叔也说过！我们的力量，我们的信，都已强大到，不去祈求、期待他们的善意，不会为自己的做过的事后悔！
妈！你听我说啊！”
祁安以“传音”嘶吼。
她也下意识张开了嘴，吐出一长串的泡泡。
泡泡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叶筱眸中闪过的一线微光，看不到她也张了，吐出同样的一串泡泡。
“宝......”
她喃喃。
一些消极的想法，一些煽动性的话，确实影响了她的心绪。
这种影响是永久性的！与污染意志的搏斗是逆水行舟，进一步要经年累月，后退，却是堤坝被炸开了口子，只能一崩再崩，难以遏止！
祁安讲那些道理，有什么用呢？
有用的只有她的性命。
只有叶筱划开自己的肚子，轻轻拎起来的小小女婴，她的安危，她的爱，有用。
黑色的肉球钻进了叶筱的口鼻之中，祁安已经与叶筱近在咫尺，已经挥刀斩断秋蕴萌的触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脸，已经抱住了她！
叶筱眸中的微光却熄灭了。
再睁开时，是一片比深海，更加纯粹的黑。
祁安感觉到了疼痛。
她胸口一痛，是她妈妈的手，竖掌为刀，捅进了她的身体。
绿色的血液，更多的气泡，向上蔓延。
这里无光，无声，无上无下，是一片冰冷、寂静的空无。
这多么像那片虚空啊。
祁安模模糊糊想到，她其实已经想明白许叔的结局了。
堕虫们的神灵，当然就是虚空中那个看不清楚的存在。
祁安已经异变到这个程度了，却还是看不清祂。
她问过许叔，许叔说，他偶尔会以一种梦中神游似的状态，觉知到，感应到一片虚空。
他的感应并不清晰，更没有和神灵有过接触，有过任何形式的交流。
完全沦陷的堕虫，对神灵的绝对服从，完全是某种“天性”。
它们对祂形象的描绘，输出那些带有污染效力的扭曲符号和图案，也像是蜜蜂生下来就会建造精密的蜂巢一样，是种本能。
祁安想，那位神和祂的信徒，甚至和祂的祭司之间，都有深深的隔阂。
她还想到，“虚空”和神，应该是两个概念。
“虚空”是一个地方，是神栖居的空间，某种程度上，可以被称为“神域”。
祁安有种太强烈的直觉，觉得许擢星，她的许叔，就是战胜了神的意志。
他打赢了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并且很可能也得到了某种升华，进入了“神域”。
“神域”和神，很可能是两个概念。
神与祂的信徒和祭司之间，有深深的隔阂，很有可能，是“因为“神域”和蓝星所在的世界，所在的“现世”，有绝对的隔阂！
“神域”如果是一片空间，那么这空间里怎么不可以有第二个神呢？
但是，一个刚进入“神域”，弱小无知的新神，只是强大旧神的点心！
许擢星也死了。
秋蕴萌说“凡人杀不死它。”
凡人杀不死的，是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