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姐姐这几个字让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姐姐?”
小巴蒂重复这个词,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
他的目光从烧杯移到露克蕾西娅脸上,那里有种她很少见到的东西。
不是生气,反而看起来像某种更深层的不安。
“什么时候伊万斯成了你姐姐?”
斯内普收集银丝的动作僵住了。
那些细如发丝的银线从他指间滑落,散在桌面上。
他盯着它们看了很久,才重新拾起,但手指在颤抖。
“伊万斯。”
他的声音很平,但说这个姓氏时停顿了一下,这几个音节从他的语调里读出来有种别样的重量。
“你们...”
斯内普开始整理桌上的羊皮纸,每一张都摆得格外整齐。
“你们有聊到什么特别的话题吗?”
小巴蒂瞥了一眼斯内普,他从不对别人的交友表示兴趣,除非与魔药或利益相关。
这种反常的询问本身就是一种暴露。
他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不满,捏了捏露克蕾西娅的手背。
露克蕾西娅沉默片刻,权衡着言语的分量,然后将视线落在工作台的银丝残余上,语调自然。
“我们在中庭说了很多话,莉莉姐姐借给我《战争与和平》。我一直很想读这本书,但之前没有机会,这个话题让我们聊到了童年。”
斯内普的手指在羊皮纸上移动,记录下一个对药剂毫无意义的数据。
他的每个动作都格外小心。
“她提起了科克沃斯的公园,还有那个秋千,那朵从掌心绽放的花。”
斯内普手中的羽毛笔彻底停住了。
墨水在笔尖聚集,形成一个小黑点,然后滴在羊皮纸上。
“我对伊万斯的童年趣事没有兴趣。”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的回音。
露克蕾西娅的声音很平静:“或许吧,但她说有个男孩告诉她魔法是真实的。”
斯内普的呼吸变浅了。
“在她收到霍格沃茨来信前的两年里,这给了她归属感。她告诉我,那个男孩是她童年最珍贵的部分。”
羽毛笔从斯内普手中滑落,在石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那个让她相信魔法是美好的人。”
实验室安静下来。
连坩埚的咕噜声都停了。
斯内普的目光穿过露克蕾西娅,落在墙上的某个点。
他的手指慢慢握成拳,然后又松开,努力控制情绪。
下颌线条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左前臂内侧的袖子。
“她也说...失去真正的朋友是成长中最痛苦的部分。斯内普先生,我认为有些人迷失后不知道怎么回家,但这不代表他们不想回来。”
“够了。”
斯内普的声音急促了些,带着某种接近恐慌的东西。
“这与我们的实验无关。”
他开始收拾桌上的笔记,动作比平时快了很多。
羊皮纸被抓起,折叠,塞进袍子口袋,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然后他转向小巴蒂,努力让声音回到平时的冷静:“关于保存条件,液态银封口会是最佳选择。明天我们需要观察24小时的稳定性数据。”
小巴蒂在这段对话中保持了沉默,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他走向露克蕾西娅,一只手自然地落在她肩上。
“走吧,我先送你去厨房。西弗勒斯,我们晚些时候在公共休息室继续讨论细节。”
斯内普简短地点头,没有抬头看他们。
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一瓶已经分装好的药剂上,尽管它早已密封完毕。
临走前,露克蕾西娅停在门口,回头看向斯内普,声音中带着真诚。
“谢谢你今天的指导,斯内普先生。莉莉姐姐也告诉过我,她说你的魔药技巧总是无可挑剔,即使是一年级的时候。”
斯内普的肩膀松了松:“不客气。”
小巴蒂引导露克蕾西娅离开教室,在关门的最后一刻,他看了斯内普一眼,眼神中有种奇特的理解。
当门在身后关上,小巴蒂的手自然地滑到露克蕾西娅的手上,轻轻握住,声音刻意保持平静。
“你是什么时候和伊万斯变得那么亲近的?”
“今天中午在中庭,”露克蕾西娅坦然回答,没有从他手中抽开,“我们聊了很多...她真的很善良,也很了解我。”
小巴蒂的表情变得复杂,介于不悦和若有所思之间:“我不知道你需要一个额外的姐姐。”
露克蕾西娅望着他,轻轻咬住下唇:“有些关系不会改变其他关系,就像雷古勒斯哥哥不会改变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一样。”
小巴蒂手指在她手中收紧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如果辅导提前结束也没关系,我会在东塔楼梯等你。”
“好。”露克蕾西娅答道,脸上浮现微笑,“还有,谢谢你相信我的判断...关于山楂叶。”
小巴蒂的表情软化了些许:“我当然相信你,去吧,别让伊万斯等太久。”
看着露克蕾西娅离开的背影,小巴蒂的目光多停留了片刻,才转身迈向楼梯。
两人离开后,斯内普独自站在窗边。
他的手掌压在眼睛上,试图阻挡什么。
但记忆不会因为黑暗而消失。
秋日的夕阳穿过窗玻璃上的灰尘,在石地板上投下颤动的光影。
暖色的光斑在他脚边跳跃,让他想起另一个夏日的黄昏。
九岁的莉莉坐在河边的大树下,当时她笑着问。
“西弗,我们永远是朋友,对吗?”
那时候的自己毫不犹豫地点头。
永远。
当然是永远。
他不想被这些话动摇。
那些都只是回忆,没有一丝实际价值。
童年已经过去,选择早已做出。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小女孩传递的信息而改变轨迹。
他抬手准备熄灭坩埚下的火焰,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那股蓝色液体中的珠光仍在闪烁,它本不该成功。
过滤器、温度、反应。
所有理论都指向失败,就像所有理论都指向他与莉莉·伊万斯的友谊不可修复一样。
但那三片山楂叶改变了一切。
斯内普缓缓放下手中的银丝残余,抬起左臂,轻轻拉起袖子。
那里尚未有任何标记,但在穆尔塞伯的计划中,周六晚上将会有一个更年长的食死徒前来主持入会考核。
最近几周他一直在准备这一刻,积累足够的黑魔法知识和勇气。
这是他获得力量、尊重和归属的机会。
“有些人迷失后不知道怎么回家,但这不代表他们不想回来。”
露克蕾西娅的话语萦绕在耳边。
为什么这句话如此刺痛?
他没有迷失。
他知道自己的方向,知道该选什么样的道路。
他从不后悔自己对莉莉说的那些话...或者说,不应该后悔。
斯内普拉下袖子,手指在布料上停留了片刻。
如果通过,等到自己毕业黑魔标记将会烙印在这片皮肤上,永远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他转向工作台,取出一个小玻璃瓶。
不是随便哪个瓶子。
是那个银饰最精美的,上面刻着拉丁文字的。
字迹很清秀,是莉莉的笔迹。
他的手指抚过那些字母,然后小心地收集药剂。
蓝色的液体在瓶中闪着珠光,像是装满了希望。
斯内普将瓶子放入内袋,位置刚好贴近心脏。
他又拿起那本德国古籍,手指在扉页上停留。
回归本源,方得真知。
这行字在昏暗的烛光下似乎有了新的含义。
复杂的魔药可以通过最基本的平衡原理来解决,也许...
也许其他事情也有类似的解决方式?
他轻声对自己说,声音里没有不确定,只有冷静的分析。
“我可以告诉穆尔塞伯我需要更多时间准备...或者说我需要完成斯拉格霍恩指派的项目。推迟不代表放弃。只是...给自己更多思考的空间。”
当斯内普走向门口时,眼睛扫过了教室角落那个存放课本的书架。
那里有一本被翻阅过多次的《高级变形术》,曾经有个红发女孩常在课间与他一起研读。
他开始熄灭灯光。
一盏,两盏,教室渐渐陷入黑暗。
但当他走向最后一盏小灯时,手停在半空中。
坩埚下还有余烬在跳跃,发出微弱的红光。
那些蓝色药剂还在架子上,珠光在黑暗中闪烁。
他没有熄灭最后的光。
离开时,斯内普的手停在门把手上。
推上去,门就会彻底关闭。
但他只是轻轻带上,留了一条细缝。
微光从缝隙中溢出,洒在走廊的石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