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娩醒来时，已是次日晌午。
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为床榻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她微微动了动手指，立刻被人握住。
“醒了？”楚衡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下两片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阿娩轻轻点头，目光扫向一旁的小摇篮：“孩子……”
楚衡立刻将婴儿抱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身边：“在这，很健康。”
阿娩侧头看去，小家伙正睡得香甜，小脸粉嘟嘟的，完全看不出昨日的狼狈。
“像你。”她轻声道。
楚衡低笑：“我倒觉得像你，尤其是发脾气的时候。”
阿娩也笑了，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眶：“楚衡……”
“嗯？”
“谢谢你……”她声音哽咽，“没有放弃他。”
楚衡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傻瓜。”
他怎么会放弃？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和她的骨血，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礼物。
小晏清出生的第三日，一队身着绛紫宫装的太监抬着朱漆礼箱，浩浩荡荡地停在了楚府门前。
为首的掌事太监手捧明黄圣旨，笑吟吟地朝迎出来的楚衡行礼：“楚相大喜！陛下听闻贵府添丁，龙颜大悦，特赐金玉如意一对，长命锁一副，锦缎百匹，另有人参、灵芝等补品若干，给夫人调养身子。”
楚衡拱手谢恩：“臣代内子谢陛下恩典。”
太监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陛下还说了，楚相为朝廷操劳多年，如今喜得麟儿，特许您休沐半月，好好陪陪夫人和小公子。”
这恩宠着实令人艳羡。要知道，自燕硕登基以来，还从未给哪位大臣放过这么长的休沐。
楚衡眸光微动，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请公公代臣谢过陛下。”
御赐之物刚安置妥当，各府贺礼便接踵而至。
恭王府送来一对纯金打造的手镯，镯身雕刻着精细的祥云纹，内侧还刻着“平安康泰”四个小字；兵部尚书赵崇亲自登门，送上一柄小巧的玉剑，说是给小公子日后习武用；就连一向与楚衡政见不合的御史大夫周严，也差人送来了上好的徽墨和宣纸，寓意小公子才高八斗。
“这礼单都快记不过来了。”青黛捧着厚厚的册子，笑得合不拢嘴，“连江南织造府都送了东西来，说是给夫人做衣裳的云锦，摸着跟流水似的滑。”
阿娩靠在床头，怀里抱着熟睡的晏清，闻言轻笑：“他们这是看陛下态度，跟着凑热闹呢。”
楚衡坐在床边，正笨拙地给孩子换尿布，闻言挑眉：“怎么，夫人嫌烦了？”
“烦倒不烦。”阿娩伸手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就是好奇，燕硕为何如此厚待我们？”
楚衡手上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跟尿布搏斗：“他需要我。”
简简单单四个字，道尽了朝堂真相。燕硕虽已登基，但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北境又蠢蠢欲动。这个时候，他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丞相。
阿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楚相，尿布系反了。”
正当楚府上下沉浸在喜悦中时，一封密信悄然送到了楚衡手中。
书房内，楚衡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北境异动。】
他眸色一沉，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三下。
白翎立刻从暗处现身：“主子？”
“去查查，谢家还有哪些漏网之鱼。”
“是。”白翎领命而去，却在门口与匆匆赶来的青黛撞了个正着。
“相爷！”青黛脸色煞白，“夫人、夫人突然呕血了！”
楚衡手中的信笺瞬间化为齑粉。
阿娩的病情来势汹汹。
方才还好好地说着话，突然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将怀中的襁褓都染红了一角。
“阿娩！”楚衡冲进内室，一把将人揽住，“陈大夫呢？快去把陈大夫找来！”
“已经去请了！”青黛手忙脚乱地接过哭闹的晏清，“小公子没事，就是吓着了……”
阿娩虚弱地靠在楚衡怀里，唇边还挂着血丝：“别、别慌……没事的！别担心！”
“你别说话，别说话！”楚衡声音发颤，手指轻轻擦去她唇角的血迹，“大夫马上就到，别怕，阿娩！”
陈大夫来得很快，把脉后却眉头紧锁：“夫人这是产后体虚，加上旧日蛊毒未清，气血逆行所致。”
“怎么治？”楚衡冷声问。
“需以百年人参为引，辅以……”
“库房里有陛下刚赐的千年人参。”楚衡打断他，“不够我再去宫里要。”
陈大夫擦了擦汗：“够、够的。只是……”
“只是什么？”
“这药极苦，夫人如今身子弱，恐怕……”
“我喝。”阿娩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坚定，“多苦都喝。”
楚衡握紧她的手，压下所有戾气，轻声哄道：“我陪你一起喝。”
阿娩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傻子，药也能随便喝的吗？”
“为了你，我愿意！”
阿娩生产后的第七日，天气骤变。
清晨还晴空万里，到了晌午却阴云密布，闷雷在远处滚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楚衡刚下朝回府，连官服都未换下，便先去内室看阿娩。
她正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小晏清，眉眼温柔地逗弄着。孩子小小的手指攥着她的衣襟，睡得香甜。
“今日气色好些了。”楚衡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阿娩抬眸冲他笑了笑：“本来也没什么事，是你们太紧张了。”
楚衡眉头微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却是一片温热：“你发热了？”
“只是有些累。”阿娩不以为意，“睡一觉就好。”
楚衡立刻命人去请陈大夫，又亲自拧了冷帕子敷在她额上。阿娩无奈，却也没再推拒，只是轻声道：“孩子让乳母抱下去吧，别过了病气。”
乳母小心翼翼地接过晏清，退了出去。
到了傍晚，阿娩的体温越来越高。
起初她还能清醒地喝药，可一碗退热汤灌下去，不仅不见效，反而烧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