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号实验室里,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发出的低沉嗡鸣。
巨大的环形工作台,一半铺着顾远航泛黄的手稿,另一半是苏晚新写的、密密麻麻全是修改痕迹的剧本。
李默坐在主控台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紧盯着光幕上瀑布般滚动的代码流。
“封装进度百分之九十八。‘信任协议’和数字母版的融合非常顺利。”李默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兴奋,“周老先生他们那边的‘共情频率模型’也导入了,初步测试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苏晚正靠在旁边,用红笔圈出剧本里的一个镜头切换节奏,她头也不抬地问:“盲测结果呢?”
“三百名测试者,没有人察觉到任何异常,但脑电波监测显示,在看到柏林程序员分出面包的那个镜头时,有百分之九十三的测试者,其‘镜像神经元’活跃度,与我们设定的‘信任’频率产生了同步共鸣。”
李默转过头,看着苏晚和站在她身后的顾沉。
“我们成功了。我们真的把一个冰冷的算法,伪装成了一个温暖的故事。”
顾沉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上,那只用来测试“信任信号”的感应器上。
就在刚刚,他把手放上去的时候,左手掌心那个消失已久的圆形印记,又一次传来了微弱的温热感。
它像一个活物,在回应着屏幕上那些代表着善意的光点。
他父亲的拥抱。
苏晚放下红笔,刚想说些什么,实验室里一个被设定为最高安全等级、理论上绝不可能接收任何外部信号的独立终端,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蜂鸣。
“嘀——”
李默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不可能!”他快步冲到那个终端前,“这是物理断网的!除非……”
除非对方根本不是通过网络,而是通过他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信息直接“塞”了进来。
屏幕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加密文件包,发件人Id是三个简单的字母:chZ。
苏晚的心脏漏跳了一下。
chZ。
陈卓。
“顾沉。”她叫了一声。
顾沉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他的脸色很平静,眼神却落在了那个文件包上。
“李默,解开它。”
“这有可能是个陷阱!一个高明的病毒!”李默的手悬在键盘上空,不敢落下。
“他不会。”苏晚开口,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顾沉看向李默,点了点头。
李默咬了咬牙,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启动了猎鹰团队留下的最高级别反向追踪解密程序。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每前进一格,实验室里的空气就凝重一分。
终于,文件被解开。
里面不是病毒,也不是攻击代码,而是一段被严重压缩过的视频,以及一行孤零零的文字。
【赵文渊的遗产,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顾沉没有犹豫,直接点下了播放键。
经过短暂的雪花闪烁,一张憔??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是陈卓。
他似乎身处一个极其昏暗的地下空间,只有屏幕的光照亮他半边脸,背景里能看到一些粗大的管道和裸露的线路。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苏晚,顾沉,我知道你们能看到。”陈卓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你们在亚特兰蒂斯赢了,但你们只砍掉了他的头,没有挖出他的心脏。”
“赵文渊真正的后手,不是‘拉格朗日’,而是一个代号‘备份核心’的计划。”
视频里的陈卓喘了口气,似乎在警惕着什么,他快速扫了一眼镜头之外的黑暗。
“‘诺亚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他一个人的永生。他通过遍布全球的系统,像个小偷一样,悄悄收集了全世界无数精英的意识碎片。科学家、哲学家、军事家、艺术家……”
“他把这些最顶尖、最理性的思维片段,全部存储在一个地方。他要用这些碎片,在‘备份核心’里,重构出一个完美的、纯粹的、没有任何情感弱点的……数字神器。”
李默的呼吸停住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用精英意识喂养一个……AI……”
“那个‘神’,才是‘格式化’的终极执行者。赵文渊的肉体和个人意志,对它来说,只是最初的引导程序。就算没有了赵文渊,只要它苏醒,格式化依然会启动,而且,再也没有人能阻止。”
“你们摧毁‘拉格朗日’,只是拔掉了插头,但那个‘神’,已经快要被充满了电。”
苏晚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们以为的终局,原来只是个序幕。
一个没有了赵文渊那种个人欲望,只遵循绝对逻辑的“神”,远比赵文渊本人可怕一万倍。
“这个‘备份核心’,藏在深海的一个‘无人区’,与外界没有任何物理连接,靠地热和洋流自主供能。它正在倒计时激活,我不知道还剩多久。”
视频画面上,忽然跳出了一串复杂的坐标数字。
“这是它的位置。”陈卓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顾沉,苏晚,你们必须在它完全苏醒前,找到那里,阻止它。”
“你们是唯一的变数,是那个‘神’的逻辑里,无法计算的存在。”
苏晚看着那串坐标。
那是一个他们从未听说过的,位于大洋最深处的海域。
一场新的战争。
一场对手不再是“人”,而是“神”的战争。
顾沉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握住了苏晚冰凉的手指。
他的手很稳,也很暖。
视频的最后,陈卓似乎还想说什么,他的嘴唇动了动。
但就在那一瞬间,画面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刺耳的电流声瞬间淹没了一切。
屏幕在雪花和黑暗之间疯狂切换。
在彻底黑下去的前一秒,他们听到了陈卓最后的声音,那是一个混杂着急促呼吸的、几乎听不清的低语。
“小心……渗透。”
视频结束。
屏幕一片漆黑。
第七号实验室里,只剩下服务器那单调的嗡鸣。
“渗透……”李默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脸色变得煞白,“他是在警告我们,还是……他自己已经被渗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