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科技最底层的会议室,像一个被掏空心脏的金属巨蛋。
这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入口是那扇比银行金库大门还厚的合金闸门。
除了苏晚和顾沉,李默、李姐、王姐都在。
还有几个陌生面孔。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式金丝眼镜的老者,他是国内神经科学的泰斗,姓周。
一个穿着打扮像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概念艺术家,耳朵上挂着奇怪的金属饰品。
还有一个沉默寡言,手指一直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的男人,李默介绍说,他是全球排名前三的底层架构师。
所有人都到齐了。
他们都是在收到李默用最高权限发出的邀请后,签下了一份比卖身契还厚的保密协议,才被带到这里的。
空气里有一种紧绷的期待。
苏晚走到那面占据了整面墙的交互式光幕前,她没拿任何稿子。
她转身,看着会议桌旁的每一个人。
“今天请各位来,不是为了听一个剧本。”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而是为了看一份……关于新世界的设计图。”
光幕亮起,上面出现的不是剧本大纲,而是一个复杂到令人头晕的、不断自我循环的莫比乌斯环结构图。
“《莫比乌斯》,它没有绝对的主角。”苏晚开口了,“或者说,它的主角,是每一个在‘诺亚’崩塌后的废墟里,努力活下去的普通人。”
“电影会用几条看似无关的线索,讲述一个在柏林街头分给路人半块面包的程序员,一个在东京深夜为晚归女孩照亮小巷的居酒屋老板,一个在非洲难民营里教孩子认字的志愿者……”
李姐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这听起来,像一部沉闷的文艺片,完全不具备商业价值。
“这些故事,是电影的‘表象’。”苏晚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她伸出手指,在光幕上轻轻一点。
那个莫比乌斯环的内部,瞬间亮起了无数条比发丝还细的,流淌着微光的能量线。
“电影的‘内核’,藏在这里。”
“我需要周老先生您的团队,帮我分析出人类大脑在产生‘共情’、‘信任’、‘善意’时,最核心的脑电波共鸣频率。”
周老先生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
“然后,”苏晚又看向那个概念艺术家,“我需要您,把这些冰冷的频率,‘翻译’成普通人肉眼无法察觉,但潜意识能够接收到的视觉符号、色彩变化,甚至是画面切换的特定节奏。”
“它将像一个幽灵,藏在电影的每一帧画面里。”
“最后,再配合上特定的次声波和配乐,去引导观众的情绪,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与我们电影里的人物,产生最深层次的情感共鸣。”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李姐脸上的困惑,慢慢变成了震惊。
“苏导,你……”
“电影,不只是用来‘看’的。”苏晚打断了她。
“它也可以是一种语言,一种可以直接和人类潜意识对话的语言。”
“当观众为那个程序员的善良而感动,为那个居酒屋老板的温暖而鼻酸时,他们的情绪波动,他们的情感共鸣,通过我们预设的这个‘接口’,就会在数字世界里,点亮一个看不见的‘信任节点’。”
“当全世界有成千上万,甚至上亿的观众,在同一时间,被同一个故事打动,那会发生什么?”
苏晚看着所有人,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
“我们就能在‘诺亚’病毒肆虐的数字荒漠里,用所有人的善意和信任,浇灌出一片……绿洲。”
“一个‘方舟’无法染指,‘军团’无法摧毁的,属于我们自己的,免疫网络。”
“轰——”
李默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被他带得向后翻倒,发出一声巨响。
他完全没在意。
他死死盯着光幕上的结构图,双手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我的天……”他的声音发干,像在梦呓,“苏导……你……你不是在拍电影。”
“你是在用电影这个载体,进行一次全球范围的、去中心化的精神‘唤醒’!”
“赵文渊想用代码格式化人类,成为新世界的神。而你,要把选择权,重新交还给每一个人!这是对他的理论,最高明,也最彻底的反驳!”
李姐彻底懵了。
她张着嘴,看着苏晚,像在看一个怪物。
她终于明白,顾沉和苏晚为什么面对全球的谩骂和攻击,还能如此平静。
他们根本没把战场放在口水仗上。
他们直接掀了桌子,在另一个维度,挖好了所有敌人的坟墓。
王姐的眼眶红了。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还在医院里的儿子小宇,想起了那些和她一样,被“方舟”用利益和绝望逼到墙角的普通人。
“如果……”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果这个能成……那我们基金会救助的,就不只是一个个具体的案子了。”
“我们是在……重建一个能让‘小宇’们,好好活下去的土壤。”
苏-\/晚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李默身上。
“所以,这需要各位的帮助。”她的表情变得严肃。
“李默,我需要墨子科技,把顾沉父亲留下的那个‘信任协议’的加密算法,完整地、无缝地植入到电影的数字母版里。”
“它必须像一个看不见的数字水印,随着电影的每一次拷贝、每一次播放,扩散到全世界的网络里。而且,它的加密等级,必须是现有一切技术都无法破解的。”
“我们还需要进行大规模的‘观影体验盲测’,确保它在唤醒善意的同时,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一个观众的大脑。”
李默重重地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交给我!就算把墨子科技整个研究院赔进去,我也给你做出来!”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被彻底点燃了。
从计划被提出的那一刻起,这就不再是苏晚一个人的电影,而是这间屋子里所有人,赌上身家性命和全部荣誉的,一场豪赌。
一直沉默站在苏晚身后的顾沉,这时走上前。
他没有去讨论这个计划有多么宏大,多么疯狂。
他的目光很平静,依次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从激动的李默,到流泪的王姐,再到那些眼神里闪烁着狂热光芒的科学家和艺术家。
“这件事,没有回头路。”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冷水,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
“一旦《莫比乌斯》上映,我们面对的,可能就不只是那个跳梁小丑一样的‘军团’了。”
“而是全世界所有试图用资本、用权力、用技术去控制思想的……既得利益者。”
“他们会把我们当成最危险的病毒,不惜一切代价,把我们彻底清除。”
顾沉看着他们。
“我只问一句。”
“各位,准备好了吗?”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几秒钟后。
那个头发花白的周老先生,第一个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扶了扶眼镜,看着顾沉,又看了看苏晚,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研究了一辈子人脑,到老了,能参与一场这么有趣的‘实验’。”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有力。
“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