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医生又多说了几句。
叶伯常把事情大概弄清楚了。
这两天有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敢去叶伯常的单位闹，也不敢去叶伯常的家里强占房子。
就把心思放在了正在住院的林素兰身上。
叶伯常就算有三头六臂，总不能天天把林素兰给守着吧？
叶伯常从彭医生那边去住院部的时候，一路都很平静。
护士带着叶伯常去见林素兰，让他在病房里的探病区等一下子，她去叫林素兰。
放多病人来回来去地在叶伯常的面前溜达。
溜达的频率越来越高，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把叶伯常当成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打量。
有病人就坐在了叶伯常的身边问，“你是来看谁的。”
叶伯常知道，跟他们聊一句，他们就会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地缠着你。
“小伙子，你有手机没，能不能借我手机，我给我家人打个电话……”
“你放心，我会给你电话费，一百块够不够？”
“小伙子，你不要听他的，他家人一年都没来看他了，也没给他留零花钱，他天天找护士借钱，想吃牛肉锅盔，护士都不借给他。”
“你有钱，你有钱，你了不起。”
“对啊，我是有钱，我女儿女婿每周都来看我。”
“小伙子，你认识李秀琴不？”
“李秀琴是我女儿！”
叶伯常就坐在那里，像只水豚一样，把这一片生态系统里的所有动作都招了过来。
他们就把叶伯常当成垃圾筒一样，说着他们平常来回重复的话。
不管别人问没问，他都很认真地回答着，完全不顾叶伯常的感受。
有病居然就在叶伯常的面前玩起了前滚翻。
叶伯常有时候也是很想报警的。
四院难道就不能把探病区放在监管区外边吗？
非得弄在病区里面，是想让家属也办张体验卡是不？
十多分钟，林素兰的头发一丝不乱地出现她儿子的面前，把那些病人通通都给赶走。
这一刻，叶伯常会发现，林素兰和别的病人不一样。
她很特殊，也很正常，只是一个被误关到精神病院的正常人。
有病人在喊，“林素兰，他就是你儿子？天呐，你儿子看着这么老实，还把你送到医院关起来，不管你……”
林素兰黑着脸嫌弃地撵着这群病友，“快走开，我和我儿子说说话，你们不要烦。”
把病人撵开一些，林素兰就安静坐在叶伯常的身边，“最近还好吧？”
叶伯常说，“还好，你呢？”
林素兰她笑得很温柔，“我还可以，就是好想你啊！”
叶伯常有那么一瞬间都相信，林素兰是不是好了？
叶伯常问，“唐枝花这几天是不是经常来看你？”
林素兰说，“是的，把他们家那些糟心事在我面前念。”
“我烦她得很。”
“她当然嫁到林家的时候，就烦。”
“你不要理她。”
叶伯常好久都没有正常跟林素兰对过话了，一时间都还不是很适应。
林素兰笑问，“你觉得我气色好不好？”
叶伯常打趣地说，“肯定是病区里气色最好的。”
林素兰捂着嘴笑，“那肯定，不光气色好，脾气也好。”
“他们都喜欢我。”
“有事没事，就喊我唱歌。”
“我唱歌又不是给他们听的。”
“他们还觉得自己多有面子似的。”
“我心情好的时候，就给他们唱两道。”
“不好的时候，理都不想理他们。”
“但是我自己在一边的时候，会小声地唱。”
“就是没办法练基本功。”
林素兰突然看着叶伯常，“你要不跟医生说，今天就出院吧！”
“我在医院里没办法练基本功。”
“回家还是要方便些。”
“跟这些疯子在一起住久了，别人还真把我当疯子了。”
林素是经夸，叶伯常捧她两句，她的表演型人格便失效，稳定进入发病状。
叶伯常却很平静地说，“问了医生，他说今天不行。”
林素兰又开始撒娇，“怎么不行嘛？只要你点头，医生就会答应。”
“哎呀，儿子，你好生跟医生说一下嘛，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住精神病院的？”
“我这状态，登台都登得。”
“传出去不怕被人笑哦……”
叶伯常的笑容有了苦涩的味道。
她有病的情况伪装，也只能装一会，那种不受控制的倾诉欲与幻想出来的人生，会让他在几分钟后原形毕露。
根本藏不住。
叶伯常不说话，林素兰开启狂暴模式，“不接就算了，你就是想我死在医院，你就是想我死，我死，我死给你看。”
“我知道，你和你那个死鬼爹一个批样子，你们就是怕我飞了……”
“怕我唱出名了，你们就捆不住我了……”
“没事，没事，是金子哪里都会光的。”
叶伯常都怕她突然来一句，无人扶我青云志……
林素兰一吼，护士急忙过来，把林素兰往病房里拖。
叶伯常就坐着没动，驱散的病号再次靠近。
病情再重，也架不住他们扞卫道德。
有病人啧啧称奇，“哎哟，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有病人索性拉着叶伯常，“小伙子，你来，我好生跟你讲。”
“你妈生你，养你，不容易。”
“你不能嫌她烦，就把她往医院送，你看她，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嘛。”
“做人不能忘本。”
叶伯常有点不爽地抬手把她的手给甩开，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精神病也不例外。
还有的病人可能就比较刚，直接跳脸，“你看他那人模狗样的样子，就晓得他嫌弃他妈了。”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他自己有本事，就把老妈送到精神病院，自己图省事。”
“你这种人，就不怕以后遭报应？”
一群精神病人围攻叶伯常的场面，让叶伯常觉得自己像是深陷怡红院的包龙星。
所有的吵架高手现在正围着他转圈圈。
他们的战斗力强得可怕，叶伯常好像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他们居然还攻击叶伯常死去的老爸……
“你这么不孝，报应在你爸的身上，他不就死了……”
“你现在还这么对你妈……”
“他以后都投不胎，他在下面也要怪你，还要咒你……”
“你娃娃这辈子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
叶伯常静静地看着他们，心说，你们不会真觉得我拿你们没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