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下午，所有人走在街上的时候，怎么看都有种步履轻快的味道。
然而叶伯常却走得异常沉重。
每天都会路过那些卖乐器的门店。
这一天，他再次听到那熟悉的琴声，于是忍不住驻足多听了一会。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首曲子叫《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反战的曲子。
外面的光有些强，琴房里虽有灯，但从外边往里看，里面太暗，于是橱窗成了镜面。
叶伯常只能在镜面当中看到自己，而里面那长发的姑娘，大概只能看见一道侧影。
隐约看见她是长发，弹琴的样子很自然很随意。
而这个姑娘却能看清叶伯常的样子，大概觉得他有点迷茫，有点忧伤。
姑娘的琴声不自觉地舒缓了一些，更温柔了一些，像一条柔和的丝带在掠过叶伯常的脸庞，绕过他的臂弯，抚慰着他的心灵……
叶伯常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转朝回家的方向。
姑娘突然笑了一下，好像，这才是她喜欢钢琴的理由，而不是漫目的地反复弹奏肖邦！
这天，她练琴练得格外的轻松惬意。
叶伯常没有买卤牛肉。
进了干部家属院的时候，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是不知道……”
“她当年给家里添了好多麻烦哦……”
“她亲弟弟，就是我爱人，对他弟弟那是真的没话说。”
“那是真的里里外外帮着收拾照顾，又是带着去看医生。”
“我家人是跑火车的嘛，只要在火车上碰到这一类的医生，那就要问一下这类病该怎么治。”
“那是想尽一切办法要把病给她治好。”
“那知道姐夫，就生怕人家知道我们姐姐是精神病一样。”
“其实这种病有啥不能见人的嘛。”
“早治疗早好。”
“结果姐夫都不住铁路局的家属院了，跑这边来买了一套房子。”
“大姐，你不晓得，我公公和婆婆为了这个事情气得住了好长时间的院哟。”
“本来说他死了，这下子我们也好照顾姐姐。”
“结果这个外甥，真的不是个东西。”
“爹死他不哭，妈病他不管，就抱着那个班上，他那心里，只有他自己。”
当叶伯常上了一天班回来，听到自己的亲戚正在你住的小区跟这个小区的退休老人蛐蛐他。
并且不分事非黑白，把叶伯常的父亲说出十恶不赦的罪人，把叶伯常说出是忤逆不孝的混账东西的时候。
叶伯常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以前会觉得是深深的无力感，一边难受，一边又继续去努力证明自己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样。
而事实证明，不管叶伯常做得再多，他的形象崩塌其实就靠人家一张嘴而已。
而人家要打造或维持一个完美的人设，只需要天天跟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吹吹牛逼就可以了。
以前叶伯常觉得他做多一点，亲戚们看在眼里，会帮他，会认可他。
后来才发现，你做得多是应该的。
你做得多，说明你厉害，那就再多做一点。
没人觉得叶伯常优秀，孝顺，只觉得他活该，还说他是个傻逼。
现在叶伯常该如何去处理这些流言蜚语？如何处理跟邻里的关系？
叶伯常走到庞小茹的身边，“你男人要跑火车，你公公婆婆年纪大了，你不在他们身边照顾他们，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阿姨听到叶伯常一句话的时候，也从一村苦情戏当中抽身出来，大小眼地瞪着庞小茹，把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在脑海当中过一遍。
才发现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好多都站不住脚？
叶伯常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就上楼去了。
庞小茹发现面前的老太婆已经从刚才上头的表情变成一脸的嫌弃和厌恶。
这也正常，她也有儿子，她跟儿媳也处不到一起。
但是儿媳一样四处跟人吹牛逼，她如何如何孝顺，同时把她这个当婆婆骂得不如狗。
稍稍代入一下，庞小茹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于是黑着脸，“你去管你自己的家事，人家这是一家人，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庞小茹的脸皮子猛抽了几下，笑也不是，黑脸也不是，那表情看起来比哭还难受。
叶伯常的性格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庞小茹很难适应。
这个忍气吞声的受气包现在怎么感觉不那么好欺负了？
庞小茹臊红着脸追着上楼。
叶伯常把电脑包放进房间的时候，发现他的床上是乱的。
桌上的专业书和抽屉里都是被翻过的痕迹。
庞小茹跟上来的时候，看到叶伯常盯着那些痕迹正在发呆的样子。
大概猜到她翻找东西的事情被叶伯常发现了，“伯常啊，我在这边也没啥事，本来说给你打扫一下房间的，给你换一下床单被套的。”
“我又怕你说我乱动你的东西。”
“我都做了一点了，最后还是没敢动。”
叶伯常转身出房间，拿着钥匙，把房间门给锁了。
庞小茹的脸色变了一下子，但是也不敢太挂脸。
毕竟，她还要赖在这里，能忍先忍。
等过一阵子把这套房子给占了，到时候看谁给谁脸色看。
叶伯常也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林素兰在看电视，台里正在播青年歌手大赛的重播。
她每一首歌都会唱，动动嘴，每一次要出声的时候就急忙把嘴闭上。
生怕声音太大，就被剥夺了上学的权利。
林素兰觉得电视里的那些女歌手唱得一般，没她唱得好。
如果当初她被文工团选走了，那么电视里的就该该是她，而不是这些业务水平很一般的青年歌手。
想着想着，她又抬手跟着电视里那些歌手做着同样的动作和同样的表情……
庞小茹在旁边尴尬地抠脚，低骂着疯子。
叶伯常蹲在林素兰身边问，“妈，中午吃的什么？”
林素兰不理叶伯常。
庞小茹抢在前面说，“哎呀，上午在收拾屋子。”
“煮饭的时间不够。”
“我就煮了两碗面，里面加了菜，还加了牛肉。”
“你放心嘛，你妈吃得香得很。”
叶伯常走进厨房，锅里有油汤，灶上的油汤被炉温烤干了留下了一滩干得起壳的汤渍。
两个没洗的碗还扔在水槽里。
旁边的垃圾筒里还有两包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袋子。
然而这个时候还听到后边的庞小茹在问，“咦？我让你带的卤牛肉你没带？”
这……谁看了不乳腺结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