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镜面快速流淌,直接将伍华拖拽入一片不一样的世界。
权能,深入灵魂。钢琴师在引发权能暴动,似乎是想用自身灵魂的黑暗来吞噬他,伍华很快判断出这一点,将兜帽往下拉了拉。
也难怪那位祭司喜欢这样做,黑暗罩着自己确实非常令人安心。
很快,面前的世界不一样了。
“他”本是一个流浪儿,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受人待见。生活四处充斥着饥饿与辱骂,直到一位好心的神父出现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把他带回自己家。
家里有个小小的女孩,好奇的看着不被人们欢迎的他。
女孩很美,向他笑的时候,仿佛能看见花瓣飘落。
他第一次被牧师带回家时,女孩看见满身伤痕、又脏又瘦的他,皱眉。那时,他以为,女孩在嫌弃自己,心下一阵自卑。
他早就习惯了被人嫌弃的日子。
可女孩并没有,她替他烧好了洗澡水,拿来了干净毛巾,还在把他照顾干净后,牵着他的手来到自己的钢琴房,教他弹这黑白分明的乐器。
多好啊。他想,女孩就像钢琴的白键一样,再醒目的黑键都只能沦为她的陪衬。
她教他读书、念字、唱诗,要他感谢上帝,他不肯,于是女孩自己感谢上帝。女孩念道:“上帝啊,我感谢你,感谢你为我送来新的家人。”
自此,他也开始感谢上帝。
搞什么?
这就是权能对撞?
怎么又把自己拉进来看电影了?
伍华郁闷,这一次还不一样,他完全不敢放松神经,深怕钢琴师从哪个地方冒出来。
一对胖嘟嘟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
“平安喜欢这个地方。”伍平安抱住伍华的脑袋,用五岁的身体踩着他的肩膀往头上爬:“出现在这个地方,平安不需要花力气,嘻嘻。”
好吧,看来还是有点好事情在的。伍华放任伍平安在他头上乱爬,笑了一声:“要不回头哥哥还是给你布置点作业吧?”
年纪轻轻学习可不能落下。
伍平安的脸僵住,狠狠揪住伍华两边耳朵。
“他”被送进了教廷主办的学院,可在那里第一天,就遭到了来自同学的霸凌。
伍华刚准备在一旁围观小钢琴师被打,下一刻,他自己就被塞进了钢琴师体内,原本还坐在他肩膀上的伍平安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懵懂的睁着眼睛。
“废物!”
“蠢材!”
“穷光蛋!”
“没妈妈的孤儿!”
一拳又一拳落在小钢琴师身上,痛楚也传达到伍华的感官。
“哥哥?”伍平安担心的在记忆外层转来转去。
“别慌,小事。”
伍华是真不把这点疼痛放在眼里,包括小钢琴师内心传来的阴郁与悲痛。
“他”每天都在挨打、被欺凌;离平等的上帝最近的地方,总是发生着这样不应发生的事情。可是他每当回到家,面对神父的询问一言不发。可女孩看得见他的伤口,就会温柔的把他拉到自己房间里,一点一点替他上药膏。
他试图打回去,可是身体虚弱,无能为力。
无尽的伤痛、无尽的黑暗、无尽的绝望,各种黑暗的情绪在不断冲击伍华的灵魂,他被迫拘束在这具弱小的身体里,和过去的小钢琴师一起共感共情。
而比起小钢琴师,伍华还多了一点情绪——憋屈。
无可奈何的憋屈,有一身力量却要被弱小者欺凌的憋屈,看着那群自以为强大之人肆意凌虐的憋屈。
“哥哥?”伍平安的眼睛在震颤,她看得见,伴随着那些负面情绪的不断蔓延,伍华的灵魂正在被一抹罪恶的黑色浸染,这就是钢琴师发起的权能对撞吗?用储藏在自己过去的黑暗来吞噬另一个权能持有者?
“没事,哥哥撑得住。”
【滴嘟——有关权能对撞情报获取支付成功——提醒宿主一定要保持稳定!此乃权能对撞的最后一环,一旦宿主在这份无限接近真实的时间蔓延中失去自我,就会彻底输掉了。】
伍华扫了黑透的手掌一眼。他是人,他有七情六欲,他确实没有办法阻止自己不去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所以现在只能选择坚持,选择不崩溃,选择始终明白自己是[伍华]而非[钢琴师]。
钢琴师面对这些的时候,又是怎么撑下来的?
是那个女孩。她的手很香、很软,还带有常年弹奏钢琴后的一丝薄茧,抚在脸上,有一些麻、有一些痒,却让人能忘记一切烦恼。
“真对不起,我的家人。”女孩轻声细语:“我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如果我身体再好一点,一定能不让你受欺负。”
就是这样的温暖伴随钢琴师度过了那无数个漆黑的日夜。就连伍华在被迫共情那么久后,看见这位美好的少女都忍不住精神一振。
然而伍平安则恰恰相反,看着少女的动作,焦虑的把指甲咬的咔吧咔吧响。哥哥,这都是阴谋、阴谋!你可千万别沉浸进去了!
时间被拉缩到极致,体感和正常时间别无二致,接连近十年的欺凌和无法反抗的头疼都在一点一点侵蚀伍华的灵魂,哪怕他心志坚定,也无法阻挡黑暗,也好在有女孩的温柔照顾,竟然也是能勉强撑下来。
小钢琴师在学校的毕业考取得了异常优异的成绩,甚至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一张邀请函递到他的面前,伍华看得清楚,这张邀请函上写的机构名是——
五号实验室。
一股剧烈的情绪波动袭来,不是小钢琴师,而是伍平安。
“平安?”
伍平安的双目化为纯黑,为人躯体的边界在不停模糊。
她转过身,背对着这块记忆的区域,来自负面情绪的黑色逐渐攀援上她的人形躯壳。伍华被局限在逐渐长大的钢琴师体内,不知道伍平安究竟怎么了,他刚想多去安慰几句,却被突然调换的场景夺去注意。
已经长大的女孩,躺在手术台上,惊恐的瞪大双眼,无力的挣扎。她所有衣物都被褪下,所有匀称美好、极尽私密之处全部暴露于那群围着手术台之人的目光下。
白皙、脆弱的生命,血液在其下流淌,将破碎的尊严与绝望贯穿全身。
手术刀,贴上她的胸口。
“唔!唔!”
女孩竭尽全力的挣扎。
拿着手术刀的正是钢琴师。
泪,落在手术台边;还有几滴,被他的双手接住,似乎不愿意让罪恶的液体弄脏女孩的躯体。
在手术刀破开她的胸膛、让那颗心脏柔美的跳动在空气之前,女孩安详的闭上双眼?
你在想什么?钢琴师想这样问她,也这样问自己。可是他不敢。
枪支就抵在他的后心口,逼迫他将自己的性命置于天平为活者设立的那一端。
他活剖了那个女孩。
女孩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黑色,急剧在伍华身上蔓延。他的心脏在过于猛烈的跳动,情绪如破堤而出的洪水一般,席卷全身经脉,魔力暴动、四溢,似乎要突破灵魂的束缚爆体而出。
火焰头一次出现了它暴虐的一面,魔力以极其锐利的形势撕破了整个记忆空间,突破了小钢琴师躯体的束缚,伍华站在原地,竭力平复心情,大口喘气。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吗。”
钢琴师出现在他面前,背着手,高高在上的姿态。
“仅仅是这点人的恶意、人的自私,你就承受不住了吗?”
“这样的你,又谈何去相信人?”
伍华眼里都是冰冷与杀意。
“你就是这样欺骗了自己那么多年?又欺骗了那么多被你拉进这里的人,让他们因为接受不了女孩的死去而崩溃?”
“嗯?”
“别在这里演戏了!”
火焰随着他的怒火熊熊燃起,让整个黑暗的空间多出一份金色光芒。
“你把手术刀放在她身上时——”伍华的眼里死死映照着钢琴师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明明很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