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外树影在窗上明纸落下斑驳墨痕，随风轻轻摇动；舍内，二人相拥，美人鬓发微乱，在腮旁也勾出一幅小小的水墨画。
萧晏川试图推开她，但林婵有所察觉，硬是死死扒住了他，两人僵持片刻，他遂放弃。
萧晏川轻叹：“松手，孤喘不过气了。”
林婵起初不信，直到听他轻轻咳嗽起来，才急忙松开。
她着急：“陛下还好吗？”
“臣妾……臣妾好像也没这么大劲吧……”
萧晏川匀了匀气息，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转身往回走。
林婵当即跟上，在他身后叠声询问：“陛下还生气吗？陛下应该不生臣妾的气了吧？臣妾真的就是来看陛下的，臣妾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同证……”
萧晏川心平气和，想她大概是鸟雀转世投的胎。
他蓦地停住脚步，林婵猝不及防，果真撞了上来，身后叽叽喳喳的动静总算没了。
林婵捂着发酸鼻尖，嗔怨抬眸，看回转过身子来的萧晏川：“陛下怎么忽然停了……”
他低声：“孤信你还不成？住口吧。”
林婵一怔，随后便顾不上发酸的鼻尖了，笑盈盈地弯了眼：“好呀。”
她任由萧晏川牵过自己，来到坐榻与其相对坐下。
两人之间，那棋局依旧摆列如初。
林婵看不懂这些，只粗粗瞄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去寻那封信，随口问道：
“陛下方才在与叶郎君下棋吗？”
“嗯。”萧晏川撩眼，“想学吗？”
“唔……晚些吧，陛下先看看这个。”
林婵说着，将信呈上。
她一面压低了声音：“早些时候吴充仪刚来过，她还想送臣妾一套琉璃首饰，不过那实在太过贵重，臣妾没收。”
萧晏川从信间抬眼，看她眸中藏了点邀功似的期待，不由笑：“好阿婵，果真坚守本心。”
林婵假装听不出他话语中藏着的讽，轻哼一声。
萧晏川便继续看起信。
其实如此也能看出，林威特意来信要保吴氏，可见他们在里头掺和得有多深。
不知道这些年，又捞了多少钱进了他们的私囊。
他很快将信件瞧完，叠起放入袖中。
他重新拿起一枚墨玉棋子，在棋盘上轻轻敲着：“琉璃首饰……”
“他们这皇商做的，可真是舒坦得很。”
林婵撩睫，坐在对面的人仍是那副容色无波的模样，但低垂的睫羽却为面旁覆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
身为帝王，手下却有个功劳过高的狂妄臣子，想来也不好受。
偏偏这臣子，还不能立即做了处置。
睫羽眨动，她轻声：“陛下，教臣妾下棋吧？”
萧晏川叩击的动作微顿，这才抬眸，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不过随其抬眼，方才那点阴霾，倒是随之而散。
他便从最基础的部分讲解起来，循循如春风，硬是将这林婵听来有些枯燥的内容，说得动听诱人。
她心思微荡，不自觉间，视线已从棋盘上那些零落棋子转移到了那只执棋的手上。
骨节分明，玉白修长，手背上青色筋脉隐隐起伏，顺着劲瘦腕骨，一径没入袖中……
嗒嗒两声，重新召回她已然乱飞的思绪。
对面的萧晏川似笑非笑看她：“在看什么？”
她视线飘忽，避过他目光：“就看棋呀……”
话音未落，她额间已吃一记爆栗。
林婵：！
她捂额，恼怒瞪那罪魁祸首。
后者仍笑得疏懒，向她扬了扬下巴：“既是专心看棋，那阿婵且依孤方才所言，落一子吧。”
林婵顿时“怒”不下去了。
她也不是没听，但…听得不那么专心，也与没听无异。
她哪记得他都说了什么？！
然在萧晏川目光之下，林婵偏偏就不愿承认自己走神了，只得硬着头皮，胡乱落了一子。
也不知该不该道她运气好，误打误撞地，竟也对了地方。
萧晏川挑了挑眉毛，几分惊讶：“原是错怪阿婵了。”
林婵蒙混过去，一时得意，厚颜认下：“那是自然，臣妾一向都学得可认真了。”
“是吗？”萧晏川噙着温润笑意，终将手中捏了许久的黑子落下，“既然阿婵听懂了，且陪孤下一会儿吧。”
林婵得意的神色未能维持住一瞬，便瞬间垮下。
她瘪瘪嘴：“陛下说笑，臣妾一介初学者，哪里可能下得过陛下？”
“你现在坐的位子，是方才孤坐的。”萧晏川又指一指自己这边的棋盘，“这里，是叶礼。”
“孤总不至于下不过他，你顺势而为，应当不难。”
林婵觉得萧晏川的“不难”和常人比起来应该是两种标准。
想归想，她还是依言观察起这方棋局来。
方才听了几耳朵，她对这棋局不再是完全看不懂了。如萧晏川所言，她这边的白子，的确攻势汹汹，而黑子则是全然退居防守。
她琢磨着，想萧晏川真的会让自己这么轻易赢了？
不太像他。
林婵几番纠结，还是谨慎地，下了一步。
萧晏川紧接着跟上。
看他这要与自己对弈的架势不作假，林婵也只得打起精神，用自己方才学得的三脚猫功夫，对付起这个自小受名士大儒教导的帝王。
她一边下一边觉得憋屈：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多亏了林婵这一手“妙棋”，原先局势大不同的两边，逐渐有了对转的趋势。
萧晏川见好就收，还是不下到最后一步了。
他玩笑似的惋惜：“看来阿婵还得多学学。”
林婵气哼哼瞪他一眼，懒得反驳。
萧晏川微哂，重新摆了一下棋子，将其恢复成一开始的模样。
林婵不由为他记忆力咋舌。
“孤来下一遍，看好了。”
这会儿的林婵却是不走神了。
她深信只是因为自己水平太差，才会让方才那局走向偏差。若有正常水平……怎么都能赢吧？
如此，林婵便对萧晏川要重下一回充满好奇，好奇他会弄出什么新奇东西来，才要与她展示。
她双手捧腮，眸色专注地，看那双玉手执棋，将盘上局势，渐渐搅得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