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特大厦97层，星光安妮·简的专属休息室。空气里残留着新家具的甲醛味，混合着一种更压抑的气息。
安妮刚刚结束了一场小范围的粉丝见面会，脸上的笑容还带着训练出来的弧度，肌肉却已僵硬发酸。
推开门，迎接她的不是放松的寂静，而是经纪人艾米丽那张化着精致裸妆、此刻却写满冷漠的脸。
“简，坐。”艾米丽的语调平板，眼神锐利地在安妮略显疲惫的脸上扫过，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她将一份打开的文件推到安妮面前，纸面上冰冷的图表和数字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份详尽的Ip价值分析报告。代表她“星光”Ip价值的曲线，在过去一个月里，呈现出一条清晰、稳定、却令人心寒的下滑趋势。而与之形成残酷对比的，是另一条如同火箭般窜升的绿色曲线，旁边标注着刺眼的名字——“火焰小子”马修·斯科特。
“看到了吗？”艾米丽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扎人，“《今夜秀》之后，斯科特的粉丝量、互动率、周边销量、品牌询价量……所有核心指标都在爆发式增长。他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成了爆款标语，印在t恤上、马克杯上、甚至廉价钥匙扣上，卖得比我们精心设计的星光能量棒还好。”
安妮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她记得那场访谈。马修在镜头前谈笑风生，对答如流，将“平民英雄”、“邻家男孩”、“深刻思想”的人设演绎得天衣无缝。
那些话——关于责任，关于守护——听起来那么正确，那么……熟悉。
和她曾经相信并为之努力的东西，表面上是如此相似。然而，在沃特这个巨大的名利场里，这些话成了他腾飞的燃料，而自己曾经坚守的“真实”和“善意”，似乎成了拖后腿的累赘。
“反观你，安妮。”艾米丽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不是安慰，而是更沉重的压力，“你的个人形象…太…单一了。‘善良’、‘真实’？这很好，但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这些标签缺乏冲击力，不够‘抓眼’。粉丝们需要新鲜感，需要更强烈的视觉刺激和情感代入。”
艾米丽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安妮身上那套虽然闪亮但设计相对保守的战袍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听着，简，市场在变化，观众的胃口也在变。斯科特能成功，除了能力，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展示自己的‘魅力’。他那种恰到好处的自信，举手投足间流露的‘力量感’——即使他的火焰是绿色的，也让人觉得充满了侵略性和吸引力。观众喜欢看到强者，尤其是……有魅力的强者。”
安妮的心沉了下去。她听懂了那未曾明说的潜台词。经纪人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映照的不是一个超级英雄，甚至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需要调整参数、优化包装、提升利润率的Ip产品。
“我们不是要你放弃你的本质，”艾米丽仿佛看穿了她的抗拒，语气放软了些，却更显虚伪，“只是……也许我们可以探索你更‘女性化’、更有‘吸引力’的一面？你的外形条件非常好，安妮，远胜于沃特公司里很多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实？”
她的手指在平板上划动着，调出几张其他女性英雄的图片，无一不是身材火辣、姿态撩人、战袍的设计最大限度地凸显着身体的曲线，眼神或迷离或挑逗地望向镜头。
“看看深海那边运作的‘海妖’系列，仅仅是几张概念图，预售就爆了。观众渴望‘美’，渴望‘性感’。这是一种强大的武器，安妮，一种能直接提升你Ip价值的武器。沃特给你打造了星光战袍，不是为了让你像个……嗯……邻家女孩一样朴素。它应该闪耀，应该吸引所有的目光，应该让你成为……焦点。”
艾米丽靠近安妮，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此刻闻起来刺鼻。
“想象一下，稍微调整一下战袍的剪裁，突出你的优势。在镜头前，多一些自信的、有力量感的姿态，眼神可以再…撩人一点。让你的‘光’不仅仅是温暖，更是炙热，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磁力。斯科特的成功在于他抓住了‘力量’的叙事，而你可以抓住‘魅力’的叙事。这并不冲突，亲爱的。”
“魅力叙事……”安妮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胃里一阵翻涌。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搔首弄姿的“英雄”形象，再看看马修那张在综艺节目里侃侃而谈、收割着无数崇拜的英俊脸庞。巨大的讽刺感和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为了成为真正的英雄，选择来到沃特。她努力打击犯罪，试图保持真诚，拒绝那些让她不适的炒作。
结果呢？她的价值在下滑，她的坚持被视为不合时宜的固执。
而马修·斯科特，那个在后台平静地说着“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赚大钱”、“谁会不崇拜名利加身的男人”的家伙，却在台上完美扮演着理想主义英雄，收割着名利和崇拜，成了沃特高层眼中的香饽饽。
他那句带着冰冷嘲讽的话语，此刻像淬毒的针，反复刺穿着她的心防，发出尖锐的回响：
“你被保护的太好了，星光小姐。”
“这里不适合你，我建议你趁早辞职离开。”
“我们来这里。都是为了功成名就。”
“至于超级英雄，那只是为了更好的赚大钱，需要用到的工具而已。”
原来，他早就看透了这里的本质，并且毫无负担地投身其中，如鱼得水。他才是那个真正“适应”了沃特规则的人。而自己，像个闯入成人世界童话剧场的孩子，固执地抱着过时的剧本，显得那么可笑和格格不入。
辞职？离开？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而强烈地冲击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