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一刻，太阳隐隐有下隐的趋势，刺眼的光淡了些，公主府里的树影便深了，仿佛渡了层墨色。
慕且霜来得匆忙，身上还穿着官服，俊秀的脸被红色衬得白净了几分，看上去倒不像是京城里人人厌恶的大理寺少卿。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想见的人也不着急，而是抬起一双凤眼打量这里的摆设。
比起普通官宦人家或华丽，或雅致的装潢不同，这里并没有摆太多装饰品，仅有的瓷器还是小桌上的茶具。
如果非要说，这里倒像是刚搬进来没有打理一般。
他看得入迷，仿佛窥见了房子主人的隐秘。
“慕大人，今日怎么会突然到访？”
清亮的声音响起，慕且霜立刻扭头看向门口，只见红色的裙摆飘扬，白衫的女子就跨进了大堂之内。
她一头青丝挽起，整个人如玉般温润，一双眼睛如同盛满了秋水盈盈，红唇轻飏，漂亮，却又不失威严。
慕且霜低头行礼，“见过长公主，我今日前来是有事禀告。”
“慕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云书玥并不多看他，招呼了人上茶，她便坐在了上位，脸上笑意浅淡。
慕且霜抬起头，目光含了春水，方才她从自己身边经过时，他似乎闻到了股香气，像是盛放的桃花。
“多谢殿下。”
他随意坐在下首，再抬头时脸上挂了笑。
“殿下可知我今日发现了件有趣的事情。”
云书玥本就因为他的突然而至心烦，如今听见这番试探更是感到不适。
她微微挑眉，清凌凌的双眼看着他，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慕大人的事情本宫怎么会知道？”
“不过慕大人明明说了明日再来拜见，却今天就赶了过来，莫非此时与本宫有关？”
看他这样子不像是抓到人了，莫非怀疑上她跟毒人有联系了？
“殿下聪慧，一猜便对。”
婢女端着案上来，上好的茶叶泡开，一股清香便在堂内蔓延开。
慕且霜轻笑，端起茶杯端详了片刻，目光又紧紧粘在了她身上。
“大理寺今日收到一封密信，说是城西有毒人出没，我今日一查，还真瞧见了毒人，不过毒人里面……”
他一顿，端起茶杯小饮一口。
云书玥的袖口已经被她自己捏皱了，上面的祥云纹路在指尖被攥得扭曲。
“慕大人，本宫对大理寺的事情不关心，您既然不想说，那喝了茶便自行离开吧。”
她微微蹙眉，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慕且霜也不恼，他笑道：“殿下何不听我说完？”
“我瞧见毒人里面有一女子颇为眼熟。”
说完，他紧盯着云书玥，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异样的情绪。
但她只是轻哼了一声，依旧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难道是某位大官的女眷？”
“那慕大人可有的忙了，该不会又要抄家了吧？”
大理寺不受待见是有原因的，如今大理寺属于陛下直接管理，虽然里面官位品阶不变，但有陛下授意可以听命抄家，因此京城里的官都惧怕如今的大理寺。
慕且霜笑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道：“抄家乃是陛下旨意，不过若是真要将那位女眷的家抄了，那恐怕会有些困难。”
云书玥一怔，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涌现出复杂的情绪。
他定是看见肖雨柔了。
见女子表情终于是有了变化，慕且霜笑意更浓，“殿下要不猜猜那位女眷是谁家的？”
云书玥轻嗤，玉白的手指把玩着茶杯，她懒懒抬眼，如星的眸子里划过火光。
“本宫一向不与他人交好，如何能猜到一位不知姓名的女眷是谁家的？”她长睫微颤，小片阴影便落在了眼里，“慕大人若不想说，便请回吧。本宫对窥探朝中之事并无想法。”
慕且霜收了笑，目光落在她细如葱白的手指上，泛粉的指甲圆润，并没有像其他公主一样带长甲。
他多看了两眼，莫名感到后背发凉，于是抬眼一瞥，跟怒视他的小翠对上了视线。
“……”
慕且霜移开视线，镇定自如，“那名女子乃是殿下的表妹肖雨柔。”
听见这个名字，小翠同青枝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眼里看见了欣喜。
“本宫可没什么表妹，那肖雨柔乃是萧易的表妹，本宫早已给人递了休书，他们的事情与本宫有什么瓜葛？”
云书玥做出不解的表情，嫣红的嘴唇下撇，显然是极不高兴了。
“殿下昨日才休了驸马，但那肖雨柔看样子可不是昨日才跟毒人勾搭上的，殿下难道一点内情也不清楚？”
慕且霜眼里带了试探，身体微微前倾，俊朗的脸靠近了些。
没等云书玥回答，小翠便开口斥道：“这位大人，我家殿下岂是你能盘问的？”
闻言，慕且霜坐直了身体，一脸歉意，“抱歉，是我唐突了，不过，有关毒人的案子乃是皇上的心头大患，殿下若是能配合在下，那在下自然是感激不尽。”
拿皇上来压她？
云书玥忍住怒意，指尖轻擦茶杯边缘，目光凌厉。
“即父皇之忧，那本宫自然是要将自己所知尽数告知于慕大人。”
慕且霜笑了，“在下洗耳恭听。”
茶香四溢，云书玥的笑意不达眼底。
“萧易与肖雨柔早就勾搭在一起被本宫发现了，本宫一怒之下将人赶出去，没成想那个不争气地跑去金銮殿参见本宫，之后的事情慕大人应该都知道了。”
她无辜地晃了晃手里的茶，温热的茶水溅了滴在手背上，是浅淡的颜色。
“殿下这是在敷衍我？”
“哪敢？”云书玥笑道，“只是本宫并不了解他们萧家的事，大人如果有疑问，便去问问牢里那位前驸马吧。”
闻言，慕且霜自知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他笑了下，抬手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如此，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起身行礼，在踏出门的那一刻又突然回头。
“对了，殿下可能不知道，萧易也许等不到秋后就得问斩了。”
说罢，他抬手行礼，这才朝着府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