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玥踏出乾清殿，神情恍惚，一身素色衣服上的墨痕极其显眼。
“阿姊？”云源心一紧，赶紧上前，伸手想扶她，但在将要碰到白软手腕的时候缩回了手。
云书玥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她此刻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父皇的话和前世痛苦的经历。
她大概能猜到，上一世的父皇其实对她的处境有所了解，但他一向冷漠，再加上萧易溜须拍马的功夫不错，他便默许了自己遭受打压。
至于她的生母，高高在上的李皇后，她偏心胞妹，根本没空搭理自己。
“我没事……你去忙吧，我还得去拜见母妃。”
云书玥勉强挤出一个笑，她面若白雪，一双眼睛却还带着萎靡。
云源微愣，半晌才小心翼翼开口：“阿姊，那我先走了，你府里不是缺人吗？回头我给你找个会武的侍卫。”
天生聪慧的太子在她面前好似变得愚笨，呆着双如秋水的眼睛干巴巴的安慰自己的阿姊。
“那便麻烦阿源了。”
……
踏上通往凤仪宫的路时，云书玥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她额外披了件月白色的披风，上头绣着竹林交错的花纹，偏深色的纹路错落有致，犹如上好的水墨画，这样就算是她走动间将衣服上的墨痕露出也不显得突兀。
两边皆是红墙黛瓦，她目不斜视，跟在宫女身后缓步走着。
只是她没想到，还没踏进凤仪宫，她便迎面撞上了同样来看望皇后的三公主——云清柳。
作为她一母同胞的胞妹，云清柳长相与她有五分像，同样的肤如白雪，发若乌木，只是她那双眼睛却是圆润讨喜的杏眼，明亮又无辜。
“皇姐？”
她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发髻上簪的桃花钗子流苏摇晃，如她一般的富有朝气，带着皇家人少有的天真。
“我还以为皇姐会悄悄回府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见了你。”
她笑盈盈地凑过来就要拉住云书玥，身上浓郁的果香气让她闻起来像个人为喷了香味的青涩桃子。
云书玥不动声色往后一退，避开了她刻意亲昵的动作。
“真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云书玥拉拢了披风，清亮的双眸淡淡的看着她。
云清柳被躲开了也不恼，反倒是仰着脑袋去看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皇姐，“皇姐，今早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呀？”
说着，她皱了皱鼻子，神色间满是愤慨。
“萧驸马太过分了，怎么能闹成那样啊，姐姐好歹也是他的贵人呢。”
她一番话全是为云书玥打抱不平，若是前世她没暗地里给萧易助力，云书玥差点就又被她这副样子给骗到了。
“是啊，确实过分，所以我打算休了他，你觉得如何？”
她眼里含笑，一双颇具气势的丹凤眼盯着云清柳。
如果没记错，萧易能几次三番接近自己，这位皇妹可没少废心思，说起来，萧易还该感谢云清柳暗地里的打点呢。
云清柳意识到了她的情绪，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委屈，“皇姐能看开当然是好的呀，但是我怎么觉得姐姐你不喜欢我了？”
她委屈极了，鲜亮的鹅黄色襦裙让她像朵迎春花，在风里张扬的摇晃花瓣，颤颤巍巍的柔软模样惹人怜爱。
若是以前，云书玥早就放低姿态哄着这位被称为福星的宝贝妹妹了，但今日她却是站在原地不动。
“哪里的话，我们一母同胞，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云书玥轻轻勾起嘴角，她生得美，是那种带有攻击性的漂亮，流畅的远黛眉却又弱化了这份攻击性，让她看上去只是疏离的矜贵。
云清柳总觉得不对劲，她咬了咬嘴唇，无辜地看着她，习惯性往她心上扎软刀子。
“我知道了，皇姐肯定是因为早上的事情不高兴，”她撇嘴，浅粉的嘴唇是花瓣一样的颜色，“驸马这一闹，皇姐在京城还怎么做人呀，肯定会沦为平头百姓的笑谈。”
她忿忿不平的话好似在安慰云书玥，可话里话外都在提起事情的严重性，仿佛握了把看不见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地扎在云书玥身上。
雨夜过后的宫里带着潮气，泛着湿意的地砖上是斑驳的水渍。
云书玥淡淡的看着她，“这就不劳皇妹费心了，总归是个薄情寡义之徒，该挨骂的是他才对。”
“可皇姐是女子，这世上又有几人会对女子更宽容些？”
云清柳见她反应平静，一点也没有为此事忧心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皇姐，你不用强撑，我们是姐妹，你有什么不高兴就尽数告诉我好了，我就是皇姐的知心人呀。”
她尾调上扬，配上她明媚的表情简直乖巧得让人心软成一团。
但云书玥却觉得反胃，恨不能掐着她的脖子撕破她的伪装。
前世，自己被囚禁在公主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云清柳来了。
自己还以为终于能获救了，但云清柳就像现在这样笑得天真而残忍。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她说得是自己活该，说萧易之所以能投其所好骗得自己芳心是因为她偷偷为其出谋划策，甚至为了让自己快点消失在她眼前，她还暗中给了萧易不少甜头。
不为别的，只为了除掉云书玥。
一点寒意钻进云清柳脖颈，她茫然的看着眼前陌生的皇姐，下垂的嘴角彰显着她的委屈。
“皇姐，你到底怎么了？”
云书玥蓦地笑了，她微微低头，手指抚摸上云清柳纤细的脖子，带粉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份细嫩的肌肤，语气也亲昵了几分。
“小阿柳，你是不是告诉萧易了什么？”
冰凉的指尖摸得少女脖子痒痒的，但她没躲，只是瞪着眼睛看向云书玥，表情震惊。
难怪她觉得云书玥这个蠢货怎么不一样了，原来是萧易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不过还好，她多数时间都没暴露身份，这也给了她解释的空间。
“皇姐是指什么？”
她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像做错事的小狗一样耷拉下脸，讨好的睁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云书玥忍住心里的厌恶，指尖一勾，将少女拉进了些，淡雅的香味也在少女鼻尖蔓延开。
“小阿柳，姐姐不是教过你吗？做事不要留把柄，你可以结交权臣，但不能让不靠谱的人来当助力。”
云清柳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她捏紧了拳头，花一样的脸上露出点怒意。
萧易这个贱人！她好心给他往上爬的梯子，他居然把这件事告诉了云书玥。
见她吃瘪，云书玥心情便好了些。
不是喜欢掺和这些事吗？那她干脆把矛盾引在她身上好了。
“你放心，我做事，你放心。”
云书玥微微一笑，“我保证让萧易下大牢，他的话一句都不会有人信的。”
说罢，她拍拍云清柳肩膀，语调温柔。
“我得先走了，你乖乖的，不要生气哦。”
云清柳气得眼冒金星，她最是喜欢暗地里使绊子，如今被人扯到了人眼前，她怎么会轻易饶过此人。
况且，第一个看穿她面目的还是她最讨厌的人，这让她如何咽下这口气。
她恨恨抬眼，乌黑的瞳孔里翻涌着诡异的情绪。
她低声喃喃，“下大牢怎么够，得让他一辈子也不能吐出我的秘密才对。”
说罢，她眼睛一转，整个人又恢复了平日里单纯无辜的样子。
她勾勾手指，在婢女耳边轻声道：“给早朝的事情添把火，闹得越多人知道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