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宋辙的缘故,佑儿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平日里难得收几张帖子,如今几日倒是突然在桌上堆了两尺。
陈夫人来时见着她正对着帖子忧心,故意酸道:“哎哟,宋夫人眼都看累了吧,不如让妾身来替夫人挑一家?”
佑儿“扑哧”一笑,假意要打她:“你莫要逗我了,正是头晕眼胀呢,这么多人家往日里也没走动过,如今一来真是招架不住。”
陈夫人见她允准,这才仔细看着才帖子,逐个品评般:“太常寺李家不好对付,家里庶出的女儿多,已经送两个做妾了。威武将军府前阵子听说他家小少爷打死了人,这事该是闹到都察院了,你可别去。这些都可先不理,不过柳府嚜,柳大人也在内阁,次辅的位置还悬着呢,去与不去还得让你家大人拿个主意。”
佑儿给她道了谢,转念幽幽叹道:“你是什么都知道的。”
“我家大人喜欢出去交际嚜,一来二去我也开眼,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那些小娘也是不省心的,好些个都是玉京的人家……我自然晓得的事要多些。”陈夫人的笑里透了些伤感,可到底是没好意思在人前表露。
说到小娘,佑儿才开口道:“我给你讲个事,你也别多心。听闻林家那个少爷在外头……安置了一个女人,这事我和夫君心里愧疚,真不知如何面对姨母了。”
这事当初还是陈夫人保的媒,她是一片好心,挑了个上佳的优选。
未曾想自己好心办坏事,愧疚道:“若果真如此,也是我的错!这事我怎么着也得给你妙宁妹子一个交代。”
今日难得的天晴,沉寂一个冬日的阴霾,总算得以挥散。
城外的灾民大多都在上元节后就陆续散了,朝廷一人发了一两银子,已然他们感念上恩,泣不成声。
玉京城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似乎所有人家都在冬日里缩紧了脖子,不敢冒头惹眼,如今总算得以周身舒展。
陈夫人听了下人禀告,忙吩咐下人套马车,往榆钱巷赶去。
她是机敏的,特意让人驾的是平日里丫鬟婆子用的那辆灰蓝顶,还将外头挂着的家徽取下。
这样在外头,任谁也只以为是寻常人家车。
榆钱巷挨着外城了,因此这边住的人家都是小门小户,譬如一般的商贾人家,还有的就是安置上不得台面的人物。
显然林谂将人放在这里,也是这个缘故。
人多眼杂之处,其实比大多数地方都安全可靠些。
林谂坐着一顶小轿,悠哉悠哉的在轿里闭目养神,想着今日新送来的粉面人儿,嘴角的笑意就未落下过。
待到轿落下,他惯是熟稔得往一家寻常小院走去,只是与在家中时不同,他一身布衣倒是半点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许是平日里这般惯了,又或许是从未想过自己的秘密会被人探知,他根本未曾在意后头那辆不起眼的马车。
陈夫人掀开车帘朝那院子里头看了眼,只吩咐人继续往里头走,并不停留片刻。
待到了巷尾,才叫了身边的婆子出去打听。
跟在她身边走动的人,打听些什么家务丑事,根本就不必她多操心吩咐。
那婆子只用了几张酱菜饼就带着消息满载而归,表功似的道:“奴婢都打听清楚了,那家人姓方,来了约有三年了,里头的相公怕是做买卖的,平日里三朋四友的倒是多,那家娘子平日里显少出来,即便出来也不说话,因此家里的事情倒是不甚传出来。”
“那娘子模样如何?年岁几何?有无子嗣?”陈夫人问道。
“说是看模样三十多了,清瘦的很,姿色也平平,有一个半大小子跟过她出来几次。”
陈夫人听罢,赏了她一锭银子道:“拿着吧,今日之事可谁也不许说。”
陈府平日里漏成筛子似的,她这般提醒让婆子连连保证道:“夫人放心,奴婢是伺候夫人的人,自然不会在外头嚼咱们主院的舌根。”
陈夫人不咸不淡地点了头,这世上谁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家里的小妾姨娘不乏有些银钱傍身,不知何时起,陈府就成了唯钱事从的地界。
她娘家没钱,虽掌着府里的中馈,可除去开支,剩余的也要为自己和孩儿打算。
因此平日里花钱使银子,便不如几个姨娘大方,正因为如此,难免吃过几次暗亏。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且不多说,她心里诧异这林谂为何会与一个平平姿色的年长女人有牵扯。
“难不成是什么嗜好不成?”陈夫人喃喃道。
婆子捂嘴偷笑道:“这爷们儿的嗜好口味,自然是让人捉摸不定,不过这年岁长的女人,或许也有滋味。”
陈夫人看了眼她,不由想起宪宗皇帝之贵妃万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是觉得妙宁不错的,不然也不会绞尽脑汁为她想着嫁人的事,选天选地的,本想选一个身份好家中清白的儿郎,没曾想竟然是这样的情景。
“让你侄子好生盯着这家,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即刻告知我。”
前脚陈夫人的马车刚走,后脚那婆子的侄子就爬了墙头,他自小就在市井闲逛,练得一身偷鸡摸狗的本身,因此这翻墙爬狗洞的事,根本不在话下。
外头关着门不显什么动静,这里头的场景才是让他啧啧称奇。
本以为是外室的女人在外头浆洗衣裳,林谂自进来起就未瞧过他一眼,径直就往屋里走去。
那女子也未跟进去伺候,哗啦啦的水声挡住了里头的调情声。
他等了许久才见林谂出来,手上还搂着一个半大的孩子,那粉雕玉琢的模样似女娃,可身上穿的却是男子的衣衫。
待人离去后,他才瘫坐在墙外好一阵回味。
看清楚了,也想明白了,那竟然是娈童。
陈夫人听到这信儿时,也是惊讶不已,这么多年她听过不少新鲜事,可从未像眼下这般愕然。
连夜就要套马车去宋府,还好被婆子拦了下来道:“大人这些日子都在闵姨娘屋子里呢,夫人现下出门必然惹大人不喜,这要是被那些贱人再挑拨几句……”
一盆冷水泼下,她这才稍坐得住。
嫁到陈府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夜里孤枕的滋味,可今日却是在难免。
翌日一早,陈侍郎前脚去上值,她后脚顶着个乌青眼就跑去了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