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积雪化到第三层时，叶辰踩着半融的冰碴子闯进了关押战俘的木牢。牢门的铁锁被他用裂穹剑劈开，火星溅在结霜的木柱上，烫出一个个黑窟窿。
“叶大哥！”角落里传来沙哑的呼喊。
叶辰循声望去，只见赵虎被铁链锁在木桩上，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冻出的冻疮裂开了血口，却还咧着嘴笑。这位曾跟着他在昆仑山下打跑过影阁探子的汉子，三天前为了掩护百姓撤退，孤身引开蛮族的追兵，硬生生扛了七箭。
“别笑了，跟哭似的。”叶辰挥剑斩断铁链，蹲下身查看他的腿伤，指尖触到皮肉时，赵虎疼得龇牙咧嘴，他却故意沉下脸，“谁让你逞能？忘了咱们说好的‘进退同路’？”
“那不是……情况紧急嘛。”赵虎吸着冷气，眼里却亮得很，“总不能让蛮族把王婶家的小丫头掳走，那丫头还等着我给她刻木鸢呢。”
叶辰没再说话，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他连夜捣碎的草药。他把草药往赵虎伤口上敷时，动作重得让对方直抽气，嘴上却骂着：“早跟你说过蛮族的箭淬了冰毒，偏不听，现在知道疼了？”
“嘿嘿，”赵虎忍着疼笑，“知道叶大哥肯定会来救我，就跟当年在昆仑，你单剑劈开影阁的黑牢救我们一样。”
这话让叶辰的动作顿了顿。五年前，他在昆仑修行时，影阁突袭剑冢，把二十多个年轻弟子关在黑牢里喂毒，是他抱着裂穹剑，从悬崖上垂绳下去，硬生生砍断七道铁锁，背着中毒最深的赵虎爬了三里山路，最后自己累得咳血。
“少提当年。”叶辰把最后一道绷带缠紧，抬头时，看见木牢外闪过几个黑影——是蛮族的巡逻兵。他起身将裂穹剑横在胸前，剑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抓紧了。”
赵虎连忙搂住他的脖子，感受着对方后背绷紧的肌肉。他知道，接下来又是一场恶战。
叶辰背着赵虎冲出木牢时，巡逻兵的弯刀已经劈了过来。他没有躲闪，左肩硬生生扛住刀背，右手的裂穹剑同时刺穿了对方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和融化的雪水混在一起，滑进衣领里，又凉又烫。
“叶大哥！你流血了！”赵虎在他背上急得大喊。
“闭嘴，省点力气指路。”叶辰咬着牙，左肩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脚下不停，沿着赵虎说的密道狂奔。密道里的冰碴子硌得脚底生疼，他却不敢放慢速度——身后的火把光越来越近，蛮族的呼喝声像鞭子一样抽在身后。
跑到密道出口时，叶辰突然停住脚步。出口被一块巨大的青石堵死了，上面还压着半融的积雪，显然是蛮族为防有人逃跑特意封死的。
“完了……”赵虎的声音发颤。
叶辰把他放下，用裂穹剑戳了戳青石，剑刃陷进去半寸。“搭把手。”他喘着气，左肩的伤口已经浸透了绷带，“喊口号，给我鼓劲。”
赵虎一愣，随即扯着嗓子喊起来：“叶大哥劈山救兄弟喽！当年劈影阁黑牢都没含糊，这破石头算个啥！”
“还有呢？”叶辰的剑插在石缝里，正用尽全力撬动。
“叶大哥最讲义气！上次为了给二柱讨药钱，跟药铺老板打了一架，自己手骨裂了都不说！”
“还有三年前，你把过冬的棉衣全给了流民，自己冻得发烧三天三夜！”
喊声撞在密道的石壁上，嗡嗡作响。叶辰听着这些琐碎的旧事，突然觉得浑身又有了力气。他猛地大喝一声，裂穹剑发出刺耳的嗡鸣，青石竟被硬生生撬开一道缝！
“再来！”他吼道，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叶大哥义气无双！当年在北境，你为了护着咱们这些散兵，单枪匹马闯蛮族大营，杀得他们屁滚尿流！”赵虎的喊声带着哭腔，他看见叶辰左肩的血顺着手臂流进剑柄，在雪地上滴出一串红梅花。
“咔嚓”一声脆响，青石被撬开了足够一人通过的缺口。叶辰一把将赵虎推出去，自己却被追来的蛮族长刀划破了后背。
“走！”他捂着伤口转身，剑指追兵，“告诉外面的兄弟，天亮前我必出去！”
赵虎被推到雪地里，回头看见叶辰的白衣在火把光中染成了红色，像昆仑山上绽放的血雪莲。他咬着牙爬起来，朝着雁门关的方向狂奔——他得去搬救兵，哪怕爬也要爬回去，不能让讲义气的人栽在这里。
密道里的厮杀声传了很远。蛮族士兵没想到这个受了伤的汉人如此凶猛，裂穹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雾，明明可以突围，却偏偏守在缺口，像块钉死的铁桩。
“他疯了吗？为了一个废人，值得吗？”蛮族首领嘶吼着挥刀砍去。
叶辰避开刀锋，剑峰反挑，削掉了对方的耳朵。“你们不懂。”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我们不是你们的奴隶，不是可以随便丢弃的棋子。我们的命，是绑在一起的。”
这句话像惊雷，炸得蛮族士兵愣了神。他们从小被灌输“强者为尊，弱者该死”，从未见过有人为了救一个“废人”，宁愿把自己拖进死局。
厮杀持续到后半夜，叶辰的力气快耗尽时，外面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是赵虎带着雁门关的百姓赶来了。那些拿着锄头、扁担的平民，竟比正规军冲得还猛，嘴里喊着“救叶大哥”，不要命地往前扑。
蛮族士兵被这阵仗吓住了，他们不怕铠甲鲜明的士兵，却怕这些红着眼的百姓——那是为了守护自己人的疯狂。
叶辰看着冲在最前面的赵虎，他的腿还在流血，却拄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指挥。周围的百姓里，有被他救过的小丫头的娘，有他曾送过棉衣的老汉，有他帮着讨回公道的货郎……这些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人，此刻却像换了个人。
“看到没？”叶辰喘着气，对身边的蛮族俘虏说，“这就是你们学不会的东西。”
他挥剑斩断最后一根铁链，倒在雪地里时，看到赵虎扑过来抱住他，滚烫的眼泪掉在他脸上。
“叶大哥撑住！王婶带了最好的伤药！”
“吵死了……”叶辰笑了笑，眼皮越来越沉，“别忘了……欠我的木鸢，得刻两只……”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雁门关的暖炕上，赵虎正给他喂药，左腿已经接好了，用夹板固定着。窗外的阳光落在被子上，暖洋洋的。
“叶大哥你可醒了！”赵虎眼眶通红，“你都昏迷三天了，全城百姓都来守过，连卖糖葫芦的张叔都送来两串最大的！”
叶辰转头看向窗外，只见院墙根下挤满了人，有提着篮子的妇人，有扛着锄头的老汉，还有举着木鸢的小丫头。看到他望过来，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喊“叶大哥好样的”，有人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突然想起蛮族首领临死前的疑问：“为了个没用的兄弟，值得赔上自己的命？”
此刻看着窗外那些真诚的笑脸，感受着赵虎喂药时小心翼翼的动作，叶辰觉得答案再清楚不过。
三日后，叶辰能下床时，赵虎拄着拐杖，把一只刻好的木鸢放在他床头。木鸢的翅膀上刻着两个字：义气。
“我刻了三只，”赵虎挠着头笑，“一只给你，一只我自己留着，还有一只挂在城门上，让所有人都知道，咱雁门关的人，从来不会丢下自己兄弟。”
那天下午，雁门关的城门上多了只展翅的木鸢，翅膀上的“义气”二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来往的商旅问起，守城的士兵就会指着木鸢，讲起那个单剑闯黑牢、舍命救兄弟的白衣人，讲起那些拿着锄头救英雄的百姓。
消息传开，南域的流民听说了，自发组织起来往北境赶，说要去一个“讲义气”的地方；昆仑的剑修们听说了，背着剑就往雁门关赶，说要会会这位“义气无双”的同道；连远在洛水的炼心世家，都派了弟子送来最好的疗伤药，说“这样的人，值得我们守护”。
叶辰站在城楼上，看着南来北往的人群，看着城门上的木鸢，突然明白：所谓义气，从来不是孤勇，而是你救我一命，我护你周全；是你为我扛刀，我为你踏平前路；是一个人的热血，点燃一群人的赤诚，最后惊了天下，暖了人间。
这股气，比裂穹剑的锋芒更利，比战神枪的枪影更烈，它在雁门关的风雪里生根，在昆仑的剑鸣中抽芽，最终长成了庇护众生的参天大树。而他叶辰，不过是第一个为这棵树培土的人。
远处的官道上，又有一队人马赶来，旗帜上写着“昆仑剑派”。为首的年轻弟子翻身下马，朝着城楼上的叶辰拱手：“叶前辈，我等特来相助！江湖传闻‘义气无双’，我等愿追随左右！”
叶辰望着越来越多聚集的人群，突然笑了。这天下，终究是向着热热闹闹的义气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