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香炉里，龙涎香明明灭灭，将空气中的血腥味压下去几分。叶辰捏着那份刚从影阁密探身上搜出的羊皮卷，指腹抚过卷上用朱砂画的阵图——那是用三百个孩童的心头血绘制的“引神阵”，阵眼处赫然标着战神宗后山的位置。
“他们要在中秋夜，用活人献祭引神界降‘神罚’，借神之名屠尽咱们这些‘异端’。”他将羊皮卷拍在案上，卷边的焦痕蹭在掌心，像被火烫过的疼。
风离刚从山下回来，甲胄上还沾着晨露，闻言猛地攥紧长枪：“这群畜生！上个月在南域抓的孩童，果然是为了这个！”他靴底带回来的泥块里，混着几根孩童的头发，在晨光中泛着枯黄。
阿木正在给中毒的弟子施针，银针刚刺入穴位，突然“当啷”落地。她盯着自己发抖的指尖，声音发颤：“我刚才去药库盘点，发现库房最底层的‘护心丹’少了整整一坛——那是专门给孩童保命用的，除了……除了三长老，没人知道藏在哪。”
叶辰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三长老此刻正站在角落，袍角沾着些不自然的暗红，见叶辰看来，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摆。那模样，像极了十年前在洛水畔，那个把毒酒递给亲弟弟的粮商——当年那粮商也是这样绞着袖摆，说“是他自己要喝的”。
“三长老，”叶辰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昨天你说去后山采药，采的什么药？”
三长老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如纸：“是、是止血草……”
“止血草长在向阳坡，”风离冷笑一声，踢开脚边的药篓，里面倒出的全是阴湿的蕨类植物，“你却往背光的乱葬岗跑了三个时辰。影阁的人在乱葬岗埋了十七个铁笼，里面的孩子，你敢说没看见？”
铁笼的栏杆上缠着布条，布条上绣的并蒂莲，是三长老嫡孙的生辰样式。去年中秋，那孩子还抱着三长老的脖子撒娇，说要学炼丹，现在却可能被关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等着成为阵眼的祭品。
三长老瘫坐在地，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他们抓了阿吉……我没办法啊！他们说只要我偷了护心丹，放他们进后山，就放了阿吉……”
“所以你就看着另外三十个孩子被抓？”叶辰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十年前你帮粮商藏毒酒，说‘只害一个’；三年前你把师妹的剑谱换给外敌，说‘能换十两银子给阿吉买糖吃’；现在你为了阿吉，要让三百个孩子替他死？”
三长老的哭声突然卡住，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殿外传来孩童的啼哭声，是昨晚从影阁据点救回来的孩子，最小的那个才刚会说话，此刻正扒着殿门哭：“奶奶……我要奶奶……”
那哭声像针，扎得每个人心里发疼。阿木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翻出一本泛黄的账册——那是三长老的药铺账本，其中一页用朱砂画着小叉，每个小叉旁边都记着名字，全是这半年来“失踪”的孩童。最末一行写着：“八月十四，够数。”
“够数？”风离一脚踹翻案几，青瓷瓶碎了一地，露出里面藏着的影阁令牌，“你早就开始帮他们抓人了！你算着阿吉的命金贵，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命？”
三长老还在辩解：“我只算了阿吉能活……我没算到他们要三百个……”
“算人终算己。”叶辰捡起那枚令牌，上面的蛇纹正对着三长老，“你当年算着粮商弟弟死了能分家产，没算到粮商最后把你推出去顶罪；你算着换剑谱能赚银子，没算到师妹会因此走火入魔；现在你算着牺牲别人救阿吉，却不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殿外那个扒门哭的孩子身上：“影阁早就把阿吉扔进引神阵当第一份祭品了。他们给你的那截带血的衣角，是上周的，你以为阿吉还活着？”
三长老的哭声戛然而止，瞳孔猛地放大，像是有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他踉跄着扑到殿门口，看着那个哭着要奶奶的孩子，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抓起案上的匕首就往自己心口刺——
“住手！”叶辰挥剑挑飞匕首，剑脊重重砸在三长老背上。三长老趴在地上，血从嘴角涌出，却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是我蠢……我以为能算尽一切，到头来，算丢了阿吉，也算丢了自己……”
阿木蹲下身，将那个哭着的孩子抱起来，轻声哄着。孩子的小手抓住阿木的衣袖，指缝里露出半块糖——那是三长老上周给阿吉买的同款麦芽糖，此刻成了刺向人心的尖刃。
风离望着后山的方向，那里的雾气正慢慢散去，露出影阁挖好的阵坑。他握紧长枪：“现在救人还来得及。”
叶辰点头，剑峰指向殿外：“把三长老关起来，让他看着我们怎么把孩子救回来——这是他欠的，得亲眼看着还。”
晨光穿透云层，照在那些破碎的青瓷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叶辰看着地上三长老蜷缩的身影，突然想起父亲曾说的话：“算盘打得太精，就会忘了自己也在算珠上。”那些自以为聪明的算计，到头来，往往算的都是自己。
他转身时，阿木怀里的孩子已经不哭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叶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那是生命最本真的温度，比任何精于算计的冰冷筹谋，都要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