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没想到，青衣会来找她。
“我是来跟世子妃道谢的。一直还未感谢世子妃帮我寻到母亲，您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沈明珠看着她一袭青绿色衣裙，眸中难掩诧异。
“你还跟在琼玉公主身边？”
青衣点了点头。“是。”
“那，公主近日身子可还好？”
“旧疾已经治好，公主最近气色很好，这两日一直念叨着世子妃呢。”
青衣笑说。
难得，沈明珠竟然能从青衣脸上看到一丝笑容。
她从前总是眸色沉沉，心事重重，仿佛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阴影。
如今看神色，倒是轻松许多。
“公主最近应该没有再责罚你了吧？”
青衣心中涌起一股情绪，然后含泪笑着摇头。
是了，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青衣被琼玉公主责罚，徒步走到公主府。
看着青衣气色见好，人也精神了许多，沈明珠也替她高兴。
“祁神医回去了？”
“是，太子殿下派人把她送回去了。”
提及母亲，青衣难掩开心。
“多谢世子妃的大恩大德，日后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奴婢。”
她是真的很感激沈明珠。
若不是她，自己不知道何时才能与母亲相遇。更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母亲了。
也感谢她为公主殿下治好了旧疾。
虽然是母亲医治的公主，但若不是有世子妃，“祁神医”未必会给公主殿下医治。
母亲执拗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了。
沈明珠笑笑：“你又没有卖身契，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不算是奴。”
青衣心中一动。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跟她说。
在别人眼中，她只是琼玉公主府上的奴才，谁会管她有没有卖身契呢？
提及卖身契，沈明珠看向青衣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好奇。
“既然你没有卖身契，为何还要继续待在公主身边？”
直接顺着祁神医救治公主的恩情，顺利脱身，不是更好吗？
听到沈明珠的问话，青衣眼眸中一片复杂。
她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明珠自然看出了她的为难。
“青衣姑娘既然不方便说，不说就是。”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
青衣脱口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长乐郡主身上，总是有一种能让人信服，甚至会让人不自觉产生依赖的感觉。
青衣放下了心中的防备，缓缓开口。
“如今琼玉公主才回来几个月，就有关于公主性情暴戾，目无规矩，蛮横无理的传言传出来。”
“其实只有我知道，公主本性并不坏。”
“我第一次见到琼玉公主，还只是一个误闯入天雾山，什么都不懂的小侍女。那时候，他们说有贵人过来修养身体，极为重视。这位贵人，就是琼玉公主。他们见我与公主年纪相仿，就让我待在公主身前伺候。”
“起初，一切都很好，天雾山上下，不说是对琼玉公主极为恭敬，但也是以礼相待，那时候，琼玉公主体弱多病，也极少出门走动。”
“大约过了大半年吧，公主的病日益严重，天雾山的人对公主的态度也越来越懈怠。在他们眼中，曾经盛宠的公主殿下，如今只不过是个吊着一口气的病秧子。甚至，还是个被‘流放’的病秧子。”
“所以他们对公主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
沈明珠眉头紧蹙。
“不是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吗？况且，听说皇宫每年都会运输一批贵重药材去往天雾山，那批药材也足够说明皇家对琼玉公主的重视了吧。”
青衣神情复杂。
“起初的确有书信来往，但皇宫的送信人在山脚下就被拦截下来，理由是，不可打扰公主殿下清修。他们见不到公主，公主也见不到他们。从皇宫带来的嬷嬷，也接连病逝。他们说是公主不详，才给身边的人带来了祸端，使身边伺候的人葬送了性命。”
“时日久了，也就没人敢来公主身边侍候了，公主身边渐渐只剩下我一个人。至于药材……天雾山的尼姑说，那些药材并不能治好公主先天不足所落下的病根。需得每日在佛前跪拜，抄经念佛，虔心祈求，或许能获得一丝生机。”
沈明珠皱了皱眉头。
听起来，像是故意磋磨人的说辞。
青衣继续开口。
“起初，我们自然是信的。毕竟，公主喝了那么多汤药，却是没见好，也许，一心向佛，佛祖真的会保佑公主平安呢？”
“可是，念经拜佛并没有让公主的身子见好，反而由于佛堂阴冷，导致公主身体更加虚弱。”
——
天雾山。
“那些皇宫送来的药材呢？求求师太拿出来一些吧，公主快要不行了！”
小青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她面前，一身僧袍的师太，单手举在胸前。
“阿弥陀佛，求佛应当诚心，应当持之以恒，万不可中途心生悔意，佛祖会怪罪的。”
小青衣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声音颤抖“求师太赐点儿药吧，公主，真的快要不行了……”
彼时，琼玉公主躺在榻上，呼吸微弱，偶尔传来几声微弱的咳嗽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没了呼吸。
一身僧袍的师太一脸慈悲，“阿弥陀佛，裴施主此时应当抄经念佛了，否则，心不诚，佛祖是不会庇佑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没有拿出药材，但也没有强行将琼玉公主拉起来抄经念经的意思。
没有药材，琼玉公主开始发高烧，持续高烧不退，且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小青衣记得母亲说过，高烧不退时，需要及时退烧，及时救治，否则等到体内的五脏六腑被烧坏以后，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就不了了。
她开始给琼玉公主降温。
可是没有用。降温后不过两三个时辰，又会持续高烧。
小青衣突然想到了，母亲留给她保命用的回阳丹。
母亲说，里面所用的药材极为珍贵，只剩下这一颗，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
万不得已？此时算是万不得已吗？
小青衣为榻上的琼玉公主把脉，脉象紊乱，又没有药控制，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不想这位贵人死。
公主是她唯一的伙伴，也是这天雾山里，唯一会保护她的人。
有一次，她饿极了，偷吃了供果，差点儿被那些师太打了个半死，是琼玉公主开口说情，那些师太才放过她的。
还有一次，她打翻了长明灯，按规矩，是要杖责五十，被赶下山。
也是琼玉公主求情，陪她在佛祖面前长跪不起，吃斋念佛，抄经书，最后双双挨了二十大板，这事才算过去。
还有还有……
所以，她不想公主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