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行在收到萧以川发来的信息时，正和老爷子方信忠坐在方家的花园里喝茶。
方家人丁并不旺，除了方信忠、方知行之外，其他一些都是方家的表亲。
方信忠用人方面从来不任人唯亲，他只重用那些他信任的人，因此那些表亲也只是被他安排在八方集团边缘的岗位，平日只是偶尔一起吃个饭，仅此而已。
爷孙俩相对而坐，古色古香的茶桌之上，摆放着精致茶具，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桌上的香炉之中，一根细细的檀香袅袅升起缕缕轻烟，围绕在半空，渐渐消淡而去，只留下几丝檀香味。
方知行瞄了一眼手机里的内容，本来平静无波的眼神微微泛了一点波澜，而后低垂下眼，将手机熄屏，手机屏幕向下放在旁边的矮桌。
方信忠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放下刚喝完的茶杯，眼神注意到那个被翻了身的手机，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有急事？”
方知行立即重新给他续上了茶，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他轻轻摇头答道：“没事，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方知行将茶杯夹到方信忠桌前的茶托上，又重新动手烧了一壶开水。
方信忠如鹰般的眼睛，注意到他这个孙子的心不在焉，他心里已经猜到几分。
他端着茶，喝了口茶汤，沉声说道：“你现在也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不要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你看现在家里冷冷清清的，应该早一点给家里添点人气才对。”
方知行原本平和的眉眼，轻锁起眉头，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缓慢地道：“还早，不急……”
“还不急？你都三十好几了！等十月份和周颜完成婚礼后，就应该把这个事情提到日程上来！”
方信忠提高声音，跟所有长辈一样，他也希望能早日抱到重孙子。
方知行吹了吹茶水，垂着眸，不咸不淡地道：“到时再说……”
方知行的表情依旧毫无波动，像团海绵一样，就是让人找不到能发力的点，方信忠也越来越摸不透他这个孙子的想法。
“你总是到时再说！你不要跟你爸一样……”
方信忠一说起他早逝的儿子，心情就忍不住激动起来，“当年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你爸他也不会……”
“嘭……”方知行忽然间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和茶托间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他脸上的神情也由刚才的平和变得有些不耐，但他很快将那点不耐烦给压在心底，取而代之的是眸光幽深，望不到底。
“她不是那个女人……她是……我妈！”方知行的声音中含着隐忍。
方信忠坐挺了身子，看着眼前的孙子，脸部轮廓和儿子有几分相似，但眉眼却和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尘封近二十年的记忆重新打开，他想到当年正值年轻的儿子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脸上的每道沟壑都爬满了怒火。
“小行！到现在你还当她是你妈？我跟你说过，那个女人不配！她就是为了你爸的钱才把你爸骗得鬼迷心窍的！最后你爸才因此丢了命！你不能再重蹈覆辙！知道了吗？”
方信忠说完后，呼吸变得沉重，因为刚才动了怒，他觉得肺里有些喘不上气，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前，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将气理顺。
方知行手指紧握着茶杯，手背上的青筋随着他的用力而凸起，再随着他松开茶杯而慢慢消失。
他紧抿着唇，拿起手机站起身准备离开，本来他就并不喜欢每月一次的家庭聚餐，每次都像是完成一种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一样。
想着随便说几句就走，没想到今天老爷子竟说到了当年的事……
明明当年爸爸和妈妈感情很好很深厚，就因为老爷子嫌弃在菜市场长大的妈妈，一直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硬要将两人拆开。
即使当年他都十岁了，老爷子还是不承认妈妈在方家的存在，最终才间接地导致那场车祸发生……
方知行一想到这些事，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那郁结始终堵在他心口散不开，让他沉闷不已。
看着眼前已经七旬的老人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还是不忍直接甩手走人。
见老爷子的气差不多顺完了，方知行也已平复好情绪，他才对老爷子说道：
“您也不用太操心，关于我自己的事和集团的事，我自然有我的打算，您就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好！也不要总是为难叶医生，记得要按时吃药！”
“下午公司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要开，我就先走了……”
临走前，他吩咐方家的老管家如果老爷子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告诉他。
方知行走出方家中式宅院的青石大门，他才感到空气又重新变得流通起来。
他将胸腔内的一口闷气从嘴里深深吐出，和在院子里的压抑相比，这外面的风都舒爽了很多。
他习惯性地从西装内袋拿出一盒烟，很早以前，每次他烦闷无法解除的时候，总会点一根烟，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只是这一次，他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刚叼起烟嘴，拿起打火机想点着烟头时，他却停住了动作……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喜欢你！我连最讨厌的烟味都可以忍受……”
许池的控诉声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耳里。
这一刻，好像……这烟也不是那么想抽了。
他关上打火机，从嘴里拿下香烟，食指轻点着烟嘴，在想用什么办法能把心里的焦躁给平息。
早在大门口等着方知行的王瑞见老板拿着烟却不点，他以为是打火机打不着火，便拿出准备好的打火机想要给方知行打火。
方知行却指了指王瑞的手提包，“我记得你包里有口香糖，是不是？”
王瑞点着头，把自己常备的无糖口香糖拿了出来。
“方总，您是要这个？”
王瑞要确认下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方知行“恩”了一声，接过口香糖，撕开包装纸。
王瑞摸不着头脑，方总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改变喜好了？以前他不是最不喜欢嚼这种怎么也嚼不断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