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一道声音裹着蜂蜜似的浸入忽地死寂的空气。
熟悉与众人的目光将裴熠枫引向他，“请说，律爱陌同学。”
闻言，钢笔从指尖轻缓滚落，白衬衫袖口露出半截绷带的手按住桌面，他起身，黑色领结随动作轻晃。
对上裴熠枫的双眸，律爱陌轻轻一笑，亮洁的镜片倒映出前者的身影与黑色的屏幕。可他的眼眸里却是变幻的画面。
“我只是有点好奇，夜晚过后，她看见明天的太阳了吗？”他笑意盈盈，却令人怀疑究竟是不是无害的兔子。
如果问题是听上去这般简单，大不了说出最终结论就好。可是，隔着镜片对上的视线，和近来听说的传闻使裴熠枫犹豫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权衡下道:“她的命运与当前课题紧密相关，在这里提前说出，就等于直接告诉你们答案，这可不行。”
律爱陌伸出稍微倾斜的手指道:“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没有借助工具的人类穿越恶魔之眼就等于落入绞肉机吗？”
裴熠枫顺着他手指向的位置看去，对着画面变动的屏幕道:“正如我们所见……”
突然，前排重重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发言。
周楚娅咳了半天才停，面对因自己而静止的课堂，她起身致歉道:“抱歉教授。”
“不是大事，别放在心上。”裴熠枫笑意温和，用手势示意她可以坐下。
“谢谢教授。”周楚娅微微鞠躬，没有坐下来，而是举手过耳，开门见山道，“请问这段黑屏时间要持续多久？”
裴熠枫一怔，率先看向的是律爱陌，后者伸出的手指已没有倾斜的角度，仿佛是端端正正地比着一个数字“1”。
在他凋零般的注视下，律爱陌放下手，上扬唇角满是恭敬的口吻，“教授，您应该先解答我的问题。”
场面一时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答案。
在连中央空调的换气声都清晰可闻的场合下，裴熠枫答不出一个字来。
星星手链在半空晃了几下，茉恨行坐在位置上高高举手道:“听说视频经过处理，异能者能看见画面，而普通人只能看见一片没有变化的黑色，刚刚裴教授您是想让我们看什么呢？”
此话一出，裴熠枫嘴角僵硬的弧度更是明显。平日温和从容的大人如今展露这般模样，仿佛一切都明了，这种状况下，他的说辞在怎么哲学化也会失去说服力。
“什么意思，裴老师是异能者？!”“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情况？异能者自爆？跟玩游戏一样，好有趣啊。”“有趣什么，这又不是过家家!”“那他是不是当不了驻校教师了？”“啊！为什么!”
众人的诧异与讨论下，连接在一块的桌面一排又一排紧跟着疯狂震颤。
类似黄昏的灯光落到裴熠枫身上，那是来自身后出现画面的屏幕。他的手臂沉重，抬不起轻盈的便携麦克风，来整顿当下的混乱。
在课题结果已无人关注的喧闹下，那道居高临下的注视正欣然打量他的无力。
他向前一步，走得正常，却给人留下不知在何处踉跄了一下的感觉。部分人默默盯着他抬起麦克风的手臂。
玻璃杯轰然倒地，突如其来的怒吼如一道惊雷在此处紧跟着炸开，“安静!”
以这副架势闯入所有人视野的家伙，说话时总习惯性抬高下巴，永远笔直的脊背更是像钉了根钢条。
同为一年级部的人们对他的印象不算太好，一旦提起他“没礼貌”“太高傲”是常挂嘴边的。不过碍于他的家世地位，也没人敢在台面上议论什么。
这会儿，他让安静，谁敢反着来，一个个都像嘴巴贴了胶带，自觉闭上了嘴巴。
坐他身旁的少年起了身，人高马大的，可大家对后者的评价好极了。见他代前者道歉，哪有人不顺着台阶往下走，恨不得腿一跨跳下去得了。
人们总说狂妄霖取了个跟自己完全相反的名字，他浑身上下可找不出一点狂妄因子，就连某次体育竞赛被人使了绊子，从地上一起来也如神父降临般，三言两语就净化坚硬的人心。
在这所学校里，一年级学部出名的人共六个，现在这里站起来的人里就占了三个。
一个是刷新最低入学年龄的律爱陌；一个是三头白溟蟒事件中起极大贡献价值的狂妄霖，还有一个就跟他同为异能者，且身份非凡的——路法。
路法这人说来也怪，偶尔能瞧见他尊老爱幼，敬重尊长的一面，可日常跟他打交道又是那副死德性，真是谁跟他同辈就是倒了大霉。
这所学校里，人们总下意识对他避而远之，一来是因为他的个性实在古怪高傲；二来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摸摸自己几两肉谁敢冒这个险。一来二去，他的身边也就只剩下狂妄霖这么一个不离不弃的朋友。
“护主的忠犬。”对有的人来说，台阶是要下的，面子也是要争回来的。从路法那占不到便宜，自然要从狂妄霖这里下手。可他胆量不足，说的声音极小，只有前排几个能听见，后排的人甚至不知道这号人的存在。
后排站着的那三人，说来也巧，虽然分左右，但竟然在同一条直线上。
“抱歉教授。”发言的是礼貌版路法，跟刚刚简直是两个人，“我最近总是很不稳定，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一点儿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裴熠枫来不及开口，被别人捷足先登。
律爱陌模样和善，关心仿佛就要从眼珠子里蹦出来，“想不明白的话，会不会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众人不语，只默想:是的，是的，他这些日子，就是这么火起来的。
路法没有张口，沉默的眼眸里同样有某种情绪就快要蹦出来。
不过，这里仍然有一道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代替回答的狂妄霖，“谢谢你的关心，我们检查过了，医生建议他不要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