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周申完整的口供和所有能找到的物证后,下一步,就是如何将这些证据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不仅仅是洗清高家的冤屈,救出大哥高珩,更是要将周家这颗毒瘤连根拔起。
还有那些与周家沆瀣一气的贪官污吏,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要让所有参与者,都付出血的代价!
周申不过是周显贵手下的一条狗,真正的敌人,是那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周显贵。
还有那个已经秘密抵达淮州,正与周显贵、孙明远沆瀣一气的两淮盐运司巡检使——“索命判官”李忠!
这些人绝不会坐以待毙。
一旦他们察觉到风吹草动,必然会动用更疯狂、更毒辣的手段来反扑。
留给高瑞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在李忠反应过来,动用盐运司的力量之前,将所有的证据链条彻底锁死,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大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高瑞年轻却异常沉静的面庞。
他面前的案几上,摊放着两份已经画押按了手印的供词,一份来自吓破了胆的老绝户,另一份则是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周家大管家周申。
旁边,还有那本被井水浸泡过,显露出周家核心私印标记的残破账册。
每一份证据,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将周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站在一旁的徐茂,激动得双手都在微微颤抖,花白的胡须也跟着颤动,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狂喜和期待。
“三少爷!”
徐茂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向前一步,拱手道:“证据确凿!周家罪孽滔天,我们这就将这些供词和账册呈送上去,定能为大少爷洗刷冤屈,让周家付出代价!”
他恨不得立刻就拿着这些东西去鸣冤。
高家受的委屈太大了,大少爷还在牢里受苦,周家和那些贪官却还在逍遥法外。
然而,高瑞却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半分被胜利冲昏头脑的迹象。
他伸出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上的账册,声音冷静得近乎冰冷。
“徐叔,稍安勿躁。”
“三少爷?”
徐茂一愣,不解地看向高瑞。
证据都在这里了,为何还要等待?
高瑞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目光扫过那些供词和账册,沉声道:“你以为,单凭这些,就能扳倒他们吗?别忘了,现在淮州城里坐镇的是谁。”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
“是两淮盐运司的巡检使,‘索命判官’李忠!此人是奉了盐运副使刘崇义的密令而来,背后牵扯的是整个两淮盐运司的利益纠葛。我们现在贸然将证据捅上去,你猜会是什么结果?”
徐茂脸上的激动之色瞬间褪去,被一股寒意取代。
他不是蠢人,高瑞一点拨,他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额头上甚至渗出了冷汗。
“三少爷是说……他们会官官相护,强行将此事压下?甚至……销毁证据?”
“何止是压下?”
高瑞冷笑一声。
“李忠既然敢来,就是抱着吃定我们的心思来的。我们把证据送上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最好的结果,是证据石沉大海,我们高家永无翻身之日。最坏的结果,恐怕就是杀人灭口,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徐茂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看到了眼前的证据,却忽略了对手的强大和狠辣。
高瑞站起身,在密室中缓缓踱步,目光深邃如渊。
“李忠手握盐运司的‘尚方宝剑’,又有知府孙明远这个地头蛇给他鞍前马后,再加上一个恨不得将我们高家生吞活剥的周显贵……这三股势力拧在一起,在淮州地界,几乎可以说是权势滔天!”
“而我们高家呢?”
高瑞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明面上,产业被封,大哥身陷囹圄,看似已经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个时候选择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徐茂的心沉了下去,焦虑地问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法外,任由他们宰割吗?”
“当然不!”
高瑞猛地转过身,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语气斩钉截铁。
“既然不能力敌,那便智取!他们不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吗?那我们就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走到案几前,手指指向供词。
“李忠此行,为的是什么?是‘利’!无论是周家许诺的重金贿赂,还是查抄我们高家产业能捞到的油水,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名为巡检,实则不过是一条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无利不起早!”
“所以。”
高瑞的语速加快,思路清晰无比。
“我们要做的,不是直接去告状,而是要让李忠觉得,查办我们高家,不仅捞不到好处,反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甚至可能引火烧身!让他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这便是“围魏救赵”之策!
不直接攻击最强的敌人,而是从侧面瓦解他的动机和联盟。
徐茂听得眼睛发亮,连忙追问。
“三少爷,计将安出?”
高瑞沉声下达指令。
“第一步,徐叔,你立刻去挑选几个最机灵、最可靠的信使。将这两份供词誊抄一份,但隐去关于砒霜和周家核心机密的部分,只保留周家早期利用硫化物污染卤水、制造‘黑盐’害人的模糊信息,以及孙明远收受周家好处、打压高家的一些旁证。”
“然后。”
高瑞继续道。
“将这份经过‘处理’的匿名信,想办法投递给淮州城内,那些素来与孙明远、周家有嫌隙,或者看不惯他们行事作风的其他乡绅、官员府上。记住,一定要匿名,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能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痕迹!”
“目的。”
高瑞加重了语气。
“就是要将水搅浑!让李忠意识到,高家这案子并非铁板一块,淮州城里盯着的人多着呢!让他知道,这里面的水很深,贸然下场,可能会惹上一身骚!”
打草惊蛇!
但惊的不是周家和孙明远,而是远道而来的李忠,让他投鼠忌器。
徐茂用力点头,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是!三少爷!老奴这就去办!”
“还有!”
高瑞的目光转向密室角落,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城西郊外那处秘密盐灶。
“通知王师傅那边,雪盐的提炼,可以进行了。速度不必太快,但一定要保证品质,而且,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徐茂领命,匆匆退下安排。
密室中,只剩下高瑞一人。
他看着桌上的证据,又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变得愈发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