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北方仅次于京州的第二大州,青州的面积不小,共有十八座城池。
许琅率领黑袍军进入青州后的短短几天内便连克数城,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这也难怪,毕竟顾顺延的两万青州军已经被他在岐山打的溃不成军,仅有几十骑逃了出去。
就算一路收拢参军,也不过是几千之数
短短几天时间,晾他也不可能再拉起一只数万人的队伍。
这也是许琅敢于孤军深入的原因所在。
只是这也太顺了一些,难不成顾顺延是想死守州城,做殊死一搏?
他将这个说法跟身边几人说了说。
牛大力轻哼一声,“公爷,就算他死守又如何,一群手下败将而已,只要让俺的破敌营打头阵,保证能把他们砸个稀巴烂!”
经过了战场血战之后,牛大力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是为之一变,不再像个傻小子一般,而是充满了锐气。
此时的他一双粗壮的手臂裸露在甲胄外,虬结的肌肉贲张,脸上横肉虬结,浓眉倒竖,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大将军的姿态。
许琅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几人耳中:“困兽犹斗其伤必烈,强攻非上策,顾顺延逃回宋洛,绝不会只想着死守。”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张定方问道“定方,你觉得呢?”
张定方沉吟片刻后答道:“将军明鉴,顾顺延主力新丧,城中人心惶惶,这种情况下还要强受的话,很有可能会兵行险着。”
“但就是不知道他究竟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许琅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转向魏无忌,带着一丝审视的深陷开口道:
“无忌,你曾在顾贼麾下,深知其为人。”
“若你是他,此刻会如何做?”
魏无忌眉头微皱:“回禀将军,顾顺延此人刚愎自用,阴险毒辣。”
“如果他固守州城,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坐以待毙,估计会想尽办法诱咱们入城,然后以雷霆之势,聚而歼之,一雪前耻!”
牛大力哼了一声,“管他玩什么阴谋诡计,咱们直接杀进城去,让他知道到什么叫做绝对的力量。”
听到这话,魏无忌和张定方都是摇头轻笑。
许琅也知道自己这个心腹先锋官是个满脑子肌肉的货,让他来思考还不如让他吃几张大饼来得实在。
“不管顾贼要耍什么花样,咱们总要先去见识一番。”
“让大军全力加速,务必在天黑之前抵达。”
黑袍军在许琅的命令下全速前进,在黄昏之际总算是抵达了青州的州城。
宋洛。
让许琅等人没想到的是,等待他们的竟然不是死守州城的顾顺延,而是一面白旗。
“白旗?降旗?”
“顾顺延这狗东西竟然降了?”
牛大力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满脸的横肉都因惊愕而挤作一团。
张定方和魏无忌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
两人在惊讶的同时也仿佛嗅到了陷阱的气息,转头看向了许琅。
许琅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倒映着那缓缓洞开的城门和刺眼的白旗。
他没有说什么,轻轻一磕马腹,不疾不徐地向州城走去。
张定方、牛大力、魏无忌以及黑袍军立刻紧紧跟上。
随着队伍靠近州城,城内的景象逐渐清晰。
只见城门洞内,以及连接城门的主街两侧,早已密密麻麻跪满了人。当先的是一群身着各色官袍的青州官员,个个低眉顺眼,面如土色。
紧随其后的是众多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世家大族代表,同样匍匐在地,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更远处,影影绰绰似乎还有许多百姓的身影,也都垂首跪着。
看到许琅的黑袍军旗和那面醒目的“许”字帅旗出现在城门外,为首一名须发皆白、身着三品孔雀补子官袍的老者,颤巍巍地膝行数步,高举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盘中赫然是一枚用黄绸包裹的州牧印信。
他声音带着哭腔,因恐惧而颤抖得厉害:“罪...罪臣青州别驾周明远,率阖城官吏、士绅、百姓,恭迎许大将军王师入城!”
“顾贼顾顺延倒行逆施,抗拒天威,罪该万死!今已被城中义士拿下,只待大将军发落!我等皆是受其胁迫,万望大将军开恩!青州愿降!”
“愿降!愿降啊!”
“大将军开恩!”
“吾等翘首以盼王师久矣!”
“......”
一时间,城门口哀求声、告饶声、表忠声汇成一片,此起彼伏。
官员们额头触地,世家代表们更是恨不得将脸埋进尘土里。
那份卑微,那份惶恐,那份如释重负的期盼,演绎得淋漓尽致。
“哈哈!好!算这帮龟孙子识相!”
牛大力见状,脸上横肉舒展,咧开大嘴笑了起来,方才的警惕似乎被眼前这“盛大”的投降场面冲淡了不少,握着巨斧的手也松了些力道。
“将军,看来顾顺延这狗贼是真完蛋了,连自己人都反了他!咱们进城,砍了他狗头祭旗!”
张定方紧锁的眉头却没有丝毫舒展。
他锐利的目光细细扫过眼前跪拜的人群,很快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那些官员华贵锦袍的下摆沾满了刻意为之的尘土,世家代表们衣饰光鲜,连一丝褶皱都显得刻意。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前排几个官员脚上崭新的官靴,靴底边缘的泥污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湿润感,显然是刚刚匆忙涂上去做旧的,靴帮深处却异常干净,甚至能看到崭新的针脚。
张定方猛地抬眼看向魏无忌,正对上魏无忌同样凝重、隐含警示的目光。
后者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另一边,许琅端坐马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周别驾涕泪俱下的陈词。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眼前黑压压的“恭顺”人群,掠过那些刻意弄脏的衣袍下摆和崭新的官靴,掠过远处那些跪着却身体僵硬、眼神不时偷瞄向街边巷口的“百姓”。
见到这一幕,许琅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半分。
“公爷,他们...”
张定方策马上前,凑到许琅面前准备汇报自己的发现。
然而许琅却摆了摆手,转头看向跪在最前面的周明远,
“哦?”
“顾顺延已被拿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的请降声,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周明远身体剧烈一抖,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滚烫的地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大将军!千真万确!顾贼自知罪孽深重,天威难抗,又见阖城军民皆心向朝廷,已畏罪自囚于州府大牢!印信在此,请大将军验看!”
他再次高高举起托盘,手臂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牛大力早已按捺不住,瓮声催促道:“将军!印都献了,人也拿了,还等什么?进城砍了那狗贼,俺老牛这斧子都等不及要开荤了!”
许琅闻言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过周明远等一众官员因为紧张而有些扭曲的面庞,忽然展颜一笑。
那笑容在灼热的阳光下竟显得有些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