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油厂，人事科。
马科长黑着脸在文件上盖了个红戳。
“许大姐，你手脚还真快。昨天我问你周主任的工作是打算让家里的孩子来厂里顶岗，还是卖掉，你还说再考虑考虑呢。”
“结果你竟然一转脸就找好了下家，你下次再这么不地道，有什么事我可不帮你了。”
“小曹你也是，想给你儿子弄个正式工作，怎么不来找我啊？”
马科长还在喋喋不休，许素馨一把将文件抽过来，塞在曹淑华怀里。
“马科长不是平安县本地人吧？我们平安县的人，可不把敢把做分内的事叫帮忙。”
曹淑华还要在厂里上班，不敢对叽叽歪歪的马科长说什么，她许素馨可用不着听他教训。
噗嗤——
办公室内的几个人都被许素馨的话逗得笑出了声。
马科长整张脸涨得通红：“许大姐，你怎么说话呢?”
许素馨嘿嘿一笑：“瞧你，我就开个玩笑，怎么还生气了呢？”
“既然手续都办完了，那我就和我家老三回去了。有件事我真得提醒你马科长，下次你早上吃腌萝卜，千万得少放点盐。”
丢下这么一句话，许素馨揣着一千一百块钱，带着周云强扬长而去。
看着许素馨的背影，马科长疑惑道：“吃腌萝卜少放点盐什么意思？”
曹淑华憋着笑解释道：“马科长，许姐是在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听着马科长重重将茶缸掼在桌子上的声响，许素馨和周云强相视而笑。
许素馨摸了摸怀里热乎乎的票子，心中充满了对以后的期待。
有了这笔钱，她一定能带着老三把日子越过越好。
“老三，带妈去趟国营饭店。”
许素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意气风发地指挥着骑车的周云强。
“好嘞妈，你坐稳。”
周云强到底是年轻的小伙子，平时许素馨要骑半小时的路程，他愣是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到了。
“车就停那儿，你跟妈一块进去。”许素馨朝着门口的角落随手一指。
周云强有些意外的看着许素馨：“妈，我就不跟着你进去了吧，让人家看见不好。”
许素馨知道，周云强是在担心他的跛脚会让别人笑话自己，她一把抢过自行车停在门口：“有什么不好的，我带你去后厨有正事。”
“再说了，你是妈的亲儿子，妈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周云强还想说些什么，许素馨直接将他拽进了后厨。
虽说距离中午营业还有一段时间，但后厨此刻已经热火朝天。
打荷的小工正不紧不慢地备着菜，两位副厨一个在熬猪骨汤，一个在揉面。
大厨李建设站在灶台边，时不时给两个副厨提点意见。
看着后厨有条不紊的样子，周云强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向往。
许素馨将周云强的表现收入眼底，老三果然是喜欢做饭的，难怪他上辈子兜兜转转那么些年，最后还是开了间小餐馆谋生。
这一次，她不光要让老三靠着做饭谋生，还要带着他把这件事做大做强。
多了上辈子几十年的经历，昨晚许素馨就想清楚了。
想要带着老三过上好日子，就不能盯着死工资，所以她打算让老三先跟李师傅学手艺。
自己拿着卖工作的钱出去摆摊，等老三出师，再给他开个饭馆。
趁着时代的东风搞个体经营，她和老三就算是猪，也能飞起来。
许素馨领着周云强来到李建设面前：“李师傅，这是我家老三，我想让他跟你学点手艺，你看成吗？”
李建设上下打量了一下周云强，最后将视线落在他的左腿上。
许素馨在国营饭店刷了几年的碗，店里人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家里的老三，原来是因为这个。
还没等李建设答复，同为刷碗工的田秀梅就笑了起来。
“许姐，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想给李师傅当学徒的人还数不过来呢，你带着个路都走不稳的儿子来算怎么回事？”
“我看你真是糊涂了，就算是你想给你儿子找个活干，也不能在这儿做白日梦啊。”
田秀梅是关系户，仗着自家弟弟是供销办的副主任，平时她没少笑话许素馨。
之前许素馨怕丢了工作，不管田秀梅怎么说她，她都不和田秀梅计较。
可今天不一样，要是她今天不反击，就算老三能跟着李师傅学手艺，也少不了被田秀梅说三道四。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老三一直因为跛脚的事，觉得自己低别人一头。
许素馨看向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田秀梅，冷冷道：“我家老三是腿脚不方便，但是他不比别人差，你要是再胡咧咧他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
田秀梅没想到，平时随便自己怎么说，连个屁都不会放的许素馨竟然会和自己呛声。
她朝着许素馨翻了白眼，冷嘲热讽道：“许姐你急什么？我又没扯谎，残疾就是残疾，我不说他，他就能好不成？”
田秀梅心中笃定，许素馨不敢和自己计较，她家男人刚死，两个小的还在上学，闹出事情丢了工作，她咋养活一大家子？
许素馨才不客气，她一把抓过田秀梅的头发，狠狠给了她两个大嘴巴。
虽说田秀梅年轻个几岁，但论起力气，她远没有许素馨大。不等她躲开，许素馨已经将她扇得晕头转向。
“你这个老贱货，我和你拼了！”田秀梅捂着自己的脸，扑上来撕扯许素馨。
眼见田秀梅的手就要抓到许素馨的脸，周云强立刻上前挡住许素馨，任由田秀梅在他下巴上抓住两道血痕。
一旁的李建设和两个副厨如梦初醒，赶紧将几人拽开。
听见后厨闹哄哄的动静，负责管理后厨的张经理也冲了进来。
田秀梅吃了个闷亏，急得直跳脚：“许素馨我告诉你，我和你没完！”
许素馨才不怕田秀梅的威胁，她不紧不慢道：“我承认，打人是我不对。不过我提醒过你了，是你满嘴喷粪瞧不起我儿子，我才动手的。”
“再说了，我是想让我儿子跟着李师傅学手艺，你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家的饭店，变成你田家的了。”
田秀梅被许素馨呛得满脸通红，她可不敢认下这么一顶大帽子。好半天她才憋出一句，“我是怕你儿子自讨没趣，你怎么好赖话都不分？”
许素馨不吃这一套：“既然是好话，你留着自己听就成，我不想听。”
好不容易弄清楚原委的张经理，站在两人中间打圆场：“许阿婆是冲动了点，但是田婶你确实不应该乱说话。今天我当个和事佬，大家各退一步，就当这事儿过了。”
张经理发话，田秀梅也不好继续纠缠，她抱臂站在一旁。
“张经理，我给你面子，你说算了就算了。不过我倒是真想看看，许姐的宝贝儿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让她敢带来找李师傅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