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深渊之主,苏醒了。
它没有实体。
没有血肉,没有骨骼,甚至没有一个固定的形态。
它是法则的聚合体。
是这片禁地自诞生以来,沉淀了亿万年的,所有生灵在临死前最极致的恐惧,交织、发酵、最终凝聚而成的怪物。
当那双遮蔽了整个深渊底部的巨大眼眸睁开时,整个深渊都“活”了过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小打小闹的恐惧侵蚀。
是潮汐。
是整个深渊的恐惧本源,化作了毁天灭地的海啸,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虚空缝隙,朝着中心那道唯一的光源——王平安,轰然拍下!
要将他彻底淹没。
要让他永世沉沦!
轰!
王平安的意识被狠狠一拽,瞬间坠入无边炼狱。
这不是幻象。
或者说,这是比真实更真实的幻象。
心魔炼狱。
恐惧之主最根本,也是最强大的神通。
它直接窃取了王平安记忆中最深刻的担忧,最恐惧的结果,然后用整个深渊的本源之力,将其催化、放大,化为现实。
他“看”到了。
丹田气海中,那枚被他视若珍宝,承载着他所有希望的创生光茧,表面的裂痕在一瞬间蔓延到了极致。
“咔嚓——”
一声清脆到让他心脏都为之停跳的碎裂声。
光茧,炸了。
李常光的气息,那缕他拼死夺回来的生机,彻底消散于虚无。
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不——!”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攫住了他的神魂。
画面再转。
那道被皇室老祖以国运封印的空间裂缝,轰然洞开!
一只比山岳更庞大的触手,带着无尽的混乱与污秽,挤了进来。
这一次,他没能阻止。
邪神,降临了。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哀嚎、崩塌、化为齑粉。
而他自己,被那触手轻描淡写地卷起,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道,都被瞬间剥离、吞噬。
他成了邪神嘴里的一块点心。
绝望。
无力。
极致的痛苦。
每一个场景,都精准地刺在他道心最柔软的地方。
换做任何一个修士,哪怕道心再坚固,在亲眼“见证”自己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所有珍视之物尽数毁灭后,也必然会道心崩溃,彻底被恐惧吞噬。
然而,身处这万劫不复炼狱中心的王平安,神情却平静得可怕。
他任由那锥心刺骨的痛感冲刷着神魂,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解剖般的审视。
“原来,这就是我最恐惧的东西么?”
他低声自语。
“以我的道,映照我的心。”
“可惜……”
王平安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你看得见,却看不懂。”
“我的恐惧,不是我的弱点。”
“而是我的力量!”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的虚空,那株沉寂的枯荣道树,动了。
哗啦啦——
树枝摇曳,不是生命之风,而是寂灭之音。
一股名为“枯萎”的道韵,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眼前的炼狱,开始凋零。
那炸裂的光茧,那降临的邪神,那毁灭的世界……所有由恐惧构筑的“真实”,在这股道韵的冲刷下,如同被秋霜打过的花朵,迅速失去了色彩与活力。
它们在枯萎。
它们在死去。
但,这仅仅是开始。
枯萎的尽头,不是终结,而是新生。
道树的枝头,在“枯”到了极致的瞬间,迸发出了一点截然相反的绿意。
那是“荣”!
如果说,恐惧的本质是“绝望”,是“毁灭”。
那么,王平安此刻催生出的“荣”,便是“希望”,是“无畏”!
他没有去驱散恐惧。
而是直接在恐惧的废墟之上,种下了名为“无畏”的种子!
【轮回】石磨,随之转动。
咯吱……咯吱……
那沉重而古老的碾磨声,响彻整个意识空间。
被“枯萎”道韵剥离出的,最纯粹的恐惧本源,如同一条条黑色的溪流,被尽数卷入石磨之中。
石磨缓缓转动。
恐惧,被碾碎。
绝望,被碾碎。
所有属于邪神的疯狂与混乱烙印,尽数被磨灭。
最终,化作了最纯粹、最中正平和的魂力本源,潺潺流出,浇灌在那株刚刚冒出绿芽的枯荣道树之上。
王平安的世界雏形,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壮大!
他非但没有被心魔炼狱伤到分毫。
反而在吞噬它!
就在这时,他眉心那枚血色的“魔胎”印记,猛地一跳!
咚!
它像一头饿了亿万年的凶兽,嗅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味。
它不再满足于被动吸收深渊中逸散的恐惧之力。
而是疯狂地探出无形的触须,开始掠夺王平安道树上刚刚诞生的那股“无畏”之力!
这股力量,对它而言,似乎比恐惧本源更加美味!
随着“无畏”道则的涌入,那枚妖异的血色印记,内部竟然开始发生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
一缕极淡、却又带着至高无上气息的灰色光芒,在魔胎的最深处,一闪而逝。
那是……“秩序”的气息!
不属于邪神的混乱。
而是属于王平安的,裁决万物、归于轮回的秩序!
这枚邪神留下的后手,这颗凡人怨毒与神之残骸浇灌出的魔胎,在吸收了王平安的力量后,竟隐隐生出了一丝……背叛的萌芽!
“原来如此。”
王平安瞬间明悟。
他反客为主了。
“吼——!”
心魔炼狱被破,自己的本源之力反被吞噬,深渊之主发出了无声的,源自法则层面的痛苦咆哮。
整个深渊都在剧烈地颤抖。
它怕了。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
一个能将恐惧当做食粮,将绝望化为希望的怪物!
“现在,才刚刚开始。”
王平安冰冷的声音,在深渊底部回响。
他一步踏出,身后的枯荣道树与轮回石磨虚影,轰然暴涨,几乎要撑开这片禁地。
“你的恐惧,归我了。”
他不再被动吞噬。
而是主动将自己那股“无畏”的道念,狠狠地灌入了深渊之主的法则核心!
如果说深渊之主是一片墨池。
王平安此刻,就是将一滴净化万物的甘露,滴入了池中。
不。
这不是净化。
这是污染!
是用他自己的道,去污染邪神的道!
“啊啊啊——!”
深渊之主发出了最后的哀嚎。
它的法则聚合体,在接触到“无畏”道念的瞬间,如同烈火烹油,发出了剧烈的排异反应。
但它无法驱逐。
因为王平安的道,比它更高级!
它的力量,正在被王平安源源不断地吞噬、转化。
它的本体,正在飞速地变得虚弱、稀薄。
也就在这一刻。
深渊的最底部,一道微不可查的空间裂缝,被这剧烈的能量冲突,撕扯得更大了一些。
遥远的,不可知的虚空彼岸。
一尊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伟大存在,猛地从沉睡中惊醒。
祂的意志,顺着那冥冥中的联系,穿透了无尽的世界壁垒,精准无比地落在了王平安的身上。
落在了那枚正在发生异变的“魔胎”之上!
一股滔天的震怒,混合着一丝惊疑与冰冷的杀意,轰然降临!
邪神!
祂察觉到了!
自己的“牧场”接二连三地被毁,自己精心培养的“调味料”正在被一只蝼蚁窃取!
不!
不是窃取!
是污染!
那只蝼蚁,正在用一种祂无法理解的方式,将祂的力量,“变异”成一种……对祂有害的东西!
这只蝼.蚁,已经从一个随手可以碾死的虫子,变成了一个足以威胁到祂的……隐患!
王平安身形一滞。
他感受到了那道视线。
他缓缓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深渊,穿透了世界,与那虚空彼岸的伟大存在,悍然对视。
他笑了。
森然,酷烈。
“你在看我?”
他无视了眼前正在崩溃的深渊之主,无视了脚下即将消失的禁地,只是对着那道来自世界彼岸的视线,轻声开口。
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宣告。
“很好。”
“那就看清楚了。”
“你的恐惧……”
“是如何成为我登天的阶梯!”